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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商》-------说说我坑蒙拐骗收古董暴富的往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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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2 20:03:26 |只看该作者
高强说:先同你们说说这器物,这种东西叫暖炉,有三种类型,比这个小的无提梁的叫袖炉,以前人家放在袖子中取暖的;这个叫手炉,拎着或放桌上暖手的;比这个大的就是放地下暖脚的叫脚炉。据说是开始于唐代,流行于明,盛行于清,我看过的有明晚期和清早、中、晚期以及民国时期的,至于唐和明早、中期的我也没见过,只是听同行说过有。为了省材料及拎着轻便,暖炉的做工很考究,特别是脚炉,脚放在上面不能瘪,易瘪的脚炉想想也知道肯定没人喜欢。我们小时候拎的竹编的火篮子就是由这个演变而来。再说说这个张鸣岐,据说此人是明晚期制暖炉的第一高手,不光工艺美观,而且不烫手,事实是什么样没有考研过,但器型之美是可以肯定的。当我看到他的人名款识时就生疑了,这么难得的东西就这么轻易被我们所得到了?不太可能!我就想,希望它是个旧仿,但是越看我越失望,越看越不真,越看越是个现玩。
  说到这,高强起身倒水去了。凭空受此打击,我和老三面面相觑,我的心情相对于老三要好点,因为我只是个刚刚入行的学生,老三就接近于呆若木鸡了。
  等高强倒水回到八仙桌旁时,我央求他说,“强哥,你给我们讲讲这货假在哪吧,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高强喝了几口茶水继续说:先说说第一个疑点吧,器型过于美观。暖炉这种东西是日常生活用品,不是把件,也不是摆件,试想一下哪个人买回一个暖炉而弃之不用?难道他们当时就知道这玩意以后会值大钱特地埋在地里头留给子孙?这显然不符合正常的逻辑思维。再看看这个手炉,基本上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虽然我打心底里佩服这炉子作旧的技术,但它掩饰不了未被使用的事实。仅凭这点不能就说这炉子是仿品,世上的事说不好,有可能就是没有被使用过呢。但第二个疑点让我进一步怀疑这暖炉开不了门。张鸣岐是明晚期人,那时暖炉的炉身基本上都是素身,少有纹饰,就算有也是很简洁的雕凿纹饰,没有后来清朝的精细。暖炉身有精细的纹饰是从明末清初才开始慢慢地流行起来的。后来有很多仿者,不明这个道理,仿了一些张鸣岐的暖炉炉身带有精致纹饰,我在古玩市场和朋友那都见过,所以我希望它是个旧仿,不管如何总能值几个钱。
  说到这,高强插开话题问了老三一句这炉多少钱收的,老三说十二块钱,高强听了也没说什么,继续给我们讲暖炉的事。
    高强说:最主要的身份疑点当然还是工艺问题,我用放大镜看后得知,此炉就是现仿。老暖炉是手工艺人用榔头之类敲打而成,但是这个炉子明显是浇铸件,是用以前的旧炉压模仿制来的,虽说有一点錾刻的V型痕迹,但太过于模糊,很容易就能看出不是真的錾刻工艺,而是浇铸品。特别是底部的人名款识,就更假了,没有任何明显的刀刻遗留痕迹。再说说炉子上的铜锈,锈迹没有老货那种自然的均匀感,让人越看就会越不舒服,只能看几眼,不能多看,这点你们以后看多了就熟能生巧不难辨别真假了。收老货也没什么大窍门,就是要多看多想多听多整理。按理说,老三看老铜件也看了不少了,这次吃药上当还是不应该的,肯定是大意了,心想乡下人的东西不会有假,胆子就大起来,看东西也失去了仔细,心太急,总想着有钱挣了。
  高强的分析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当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光是古玩知识,而且我觉得高强最后这句说老三的话也很有道理,老三当时确实也有些大意,从听饭店老板说起,到去许多福家看货,砍价,一关一关地走来,所有的戒心与警惕都弃之脑后了。事后仔细想想,就整个买货过程来看,疑点还是颇多的:比如许多福说他不敢下水洗炉子;比如说当地买卖老货的事非常频繁;再比如说许多福的老婆就那么轻易地三言两语就劝定了自己的老公把货卖给我们……
  
  说到这,我就想模仿一下这次踩地雷吃药的经过——
  人物:许多福,老三,谈古,作假者或者说是兜售膺品者A,许多福老婆。关于饭店老板没有实据可以证明他是个托,姑且把他排除在外。
  事件(埋地雷):A找到许多福说,“想搞钱不?”许多福做房子正缺钱,当然想搞钱,这还用问。A就说,“我有个现仿的暖炉,你把它埋到你家老宅基地里,然后趁人多时挖出来……”许多福难免会有担忧,“这样行得通吗?”A安慰他说,“保准行得通,我都做过N次了。”云云之类,此事就算妥了,依计行事。东西埋了,也挖起来了,然后迅速传言开来,收老货者自然也就闻风而至……来了一批人,可能嫌价高,没要,也可能吃不准行情不敢要;来了第二批人,或许看出了个中名堂,没点破,走了……之后,我和老三来了,撞在枪口上,一大意,收了走人。
哭,并不代表我屈服; 放手,并不表示我放弃; 退一步,并不象征我认输; 正如我微笑,并不意味着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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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2 20:03:58 |只看该作者
高强瞪了老三一眼说,“你以为人家是你什么人啊,说退货就退货?你算老几。”
  老三说,“货不真当然要退了,走到哪这理都说得过去。”
  高强冷笑了一下说,“买货时人家告诉你这东西是明朝的还是清朝的?”
  老三摇摇头说,“没说。”
  “这不就结了,”高强以指击桌说,“人家没说,你凭什么说货是假的,难道这不是暖炉?人家只是从地里挖了个东西出来,然后你想要,当场看了货,付了钱,人家又没骗你说这东西是哪朝哪代的,你以为是在同行那里买货啊。”
  高强的一番话说得老三哑口无言。
  高强给我们“上完课”就起身走了,面无表情。老三问,“二哥,这东西怎么处理?”高强也没接话,顾自离去。
  高强走后,老三一言不发,先是低头抽了几根闷烟,然后就把头埋在手壁间趴在桌子上发呆。老三又纠结上了,他心里很不好受,不知道这事二哥会如何处理。这是其一,其二是受了打击后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心里也会不好受。如果有其三,那就是可能在我这个学生面前丢了一次脸。关于其三只是我胡乱猜的,如果有,也不会占太多份额,老三的性格不太看中这一点。
  这情形下,只能是我主动找老三说话,他不理我,我迎合老三说去打台球,他还闭上了眼睛。拿他没办法。有个词叫“殃及池鱼”,老三的过失让我也不好受,想想自己刚踏入这一行,如果强哥误认为俩人下乡玩野了,分了心,一生气不许我跟着老三,让老三一个人沉下心单跑的话我就黄花菜了不是。
  不行,我得替老三想想主意!
  我起身走到柜台里面去向高霞要茶杯说给老三倒杯水,我想缓和一下他的纠结。高霞轻轻问我,“喂,你们是不是收了假货让二哥骂了?”
  我回了一句,“你耳朵真够长的。”
  “那当然,耳尖着呢,”高霞顿了一下又说,“没看出来,你这人心还挺细的。”我没明白高霞的话中之意,所以问,“我心怎么细了?”
  “还知道给人倒杯水,安慰安慰人家。”高霞说道,“看来你还是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了。”原来高霞是这意思。我说,“不就是倒杯水嘛,这有什么心细不细的。”高霞嘻嘻笑说,“小事看出人品。”这妹子一嘻,嘻得我心里痒痒的,不过挺舒服。
  高霞还接着轻轻问,“你们收那假货花了不少钱吧?”我没理她,取了杯子走出了柜台。
  我把泡好的茶递给老三时,他眼皮都没打开看我一眼,但我从心底里并没有怪他,我明白这可能是他从业以来最大的一次失手。是人都有一颗脆弱的心,都容易受外界的打击,不然人们怎么会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的心都是肉长的,都会受外力攻击,受了攻击就得难受,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老三,我有二个主意不知你想不想听。”我对着老三的耳根说。但老三没反应,感觉我的话只是一束阳光偶然晃过他的耳朵。老三没反应是正常的,没关系,我继续说,“第一个主意就是把这个赝品当真货卖了,你看如何?”这次,老三的眼皮子打开了,说明我的话在他心头突然之间产生了化学式的反应。但老三只是眼皮子打开并没有说话。
  好吧,既然老三你不愿说话那我就继续说,“老三,你知道的卖货渠道多不?有没有可能我们把这赝品拿到外地市场去卖掉?”
  这次,老三听我说完又把眼皮子合上了,看来我这主意不好,行不通。那就接着说第二个主意,“老三,我第二个主意你肯定赞成,我们可以到别处收点老货卖掉,把赚来的钱交给你二哥,然后就对你二哥说这钱是把赝品暖炉卖掉得来的,你二哥铁定不怪你,免不了还得夸你几句,因为你学会把赝品当真品卖了,能不夸你吗?”
  我没想到,真没想到,我这话刚说完,老三竟把头从桌面上昂了起来。老三盯着我的眼睛半天冒出一句,“谈古,我说你这脑袋瓜子怎么长的,居然能想出这么一个好意来,我看可以试一试。”
  被老三夸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我呵呵笑了起来。我说,“先别着急夸我,你喝口水吧。”老三很乖很听话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可行的话那我们就行动起来吧。”我笑着说。那时的我和老三都是孤家寡人,没有束缚,想去哪随时可以动身,不像现在,要去哪看个老货什么的还得向老婆吱一声。别误会,这不是惧内,是种尊重,呵呵。
  “你有钱没?”老三问了一句让我颇感意外的话。这话像利器无意间击中了我的要害,我缺的就是钱这玩意。我不知道老三问这话何意,便反问,“什么钱?”
  “收货不要钱周转么,我身上不多了,只有几百,肯定不够的呀,总不能去向我二哥要吧。”老三愁眉苦脸地说。
  “可是,可是我没有钱啊,你知道的。”一提到钱我就容易激动,话都说不溜了,真是钱壮英雄胆,无钱英雄也成狗熊。
  “笑话,你有没有钱我哪知道,该不会是不肯借吧?”老三怀疑地说。
  “我真没钱,”我说,“老三,这个你得信我,我有钱还去家里驮米上城里来吃?对吧。”
  听我这么说,老三没再说什么,他可是亲眼见过我从家拿的米。老三见我这边没辙,转而自言自语,“没钱那怎么办呢?”
  我脑子一机灵,突口而出,“去台球室老板娘那借点?”我之所以这么说理由很明显。不料老三朝我一瞪眼说,“尽想好事,那种女人身上能借到钱?”老三这么说我就不太理解了,按老三自己的话说他们可是情人关系,借几个钱周转一下算什么大事,又不是没这几个钱。
  我这想法放在今天来说就是太幼稚,能不幼稚么,我把老三说的情人关系理解成了知己。不过情有可原,那时我还没碰过女人,对与女人暧昧类的交往是一片空白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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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得知老三还是在当晚就借到了九百块钱,钱是向服装店拐子老婆借的。借这钱,老三还是动了些鬼脑子。
  老三说——
  我就晓得单凭这层“睡觉”的关系是很难借到钱的,这些女人抠得很,平时占惯了男人便宜,哪肯借钱给我们。我就想啊想,想到了一个办法。晚上吃了饭,我就去了拐子店里,我一看,拐子和她老婆都在,心就乐了,心想今晚这事十有八九能成。我镇静自若地走进了店中,然后装作买衣服,一件一件地看着。拐子老婆走了过来问,“想买衣裳还是裤子?”搞得老子差点扑嗤一声笑了出来。问完话,拐子老婆才发现是我,脸色当即就变了。可能她压根就想不到我会在拐子在店中时也进来找她。
  我偏过头瞅了瞅拐子,他正坐在电视机前津津乐道地看电视剧,很好。
  拐子老婆压着嗓子问我,“老三,他在,快出去。”我说,“我知道他在,我一会就走。”听我这么说,拐子老婆就有点急了,催我快走,“什么还过一会,现在就走,被他看出来非打死我不可!”我说,“有我在他敢!”
  这女人用手推了我一把,说,“你是我什么人啊,他是我老公,这事你能管?快走快走!”我说,“就走就走,谈完事就走,别催!”
  “谈事?谈什么事?”拐子老婆作贼似地问。
  “借一千块钱给我,保证一个星期就还你!”我挤着声音说。
  “我哪有钱啊。”拐子老婆的话在我意料之中,一点都不意外。她说了这句后我就不作声了,装模作样地继续看衣服……我就是想与她耗着,耗到她心急心乱。见我这样,果然,她急了,跟着我不放,还用脚来踢我催我走。我忍着高跟鞋的疼痛就是不走……正僵持时,拐子帮了我一个大忙,他站起来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就这一眼把他老婆给看虚了。没办法,为了尽快赶我出门,拐子老婆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了一沓钱出来,一数才九百。我一把夺过钱,走人!九百就九百吧,少一百没大关系,谈古,你说是不?
  
  老三说完了,乐着我哈哈大笑。用现在的流行语来描述那就是“笑得哥蛋都疼了!”也只有老三这种二流子式的人才干得出来这种跌份的事,换作我还真不行,无论是从感情还是从脸皮上来说,都缺乏勇气。什么样的人吃什么样的饭是看来上天注定的,有些事不是学就能干得出来,干得完美。
    有了钱,我和老三就商量该去哪收货了。老三的意思是去邻县收,这样远离二哥的眼线,好收也好卖。我表示同意!我问老三邻县的乡下熟不?老三说有些地方熟,有些地方不熟。
  到了车站我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我对老三说,“那暖炉忘记拿了。”老三没反应过来,说,“带那东西干什么,你还真想卖掉啊?”
  “不是,”我说,“过二天我们不是要对你二哥说暖炉卖掉了吗,这样的话总不能放在店中不是?”
  “对对,不能放在店中,这样吧,你赶快去店中拿出来,我在车站里等你。”老三说。
  “拿出来放在哪?不能一直带在身边去收货吧?那多碍手碍脚的。”
  “随便找个地方放放就是了,要不就放你住的地方吧。”
  “行,那我去了。”
  “嗯,快去快回。”
  离开车站,我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为了赶时间,没办法逼着我也奢侈一把花了三块钱。去店里之前,我还担心高强会在,那就有点小麻烦。结果他不在,这就让我舒服多了。取了暖炉,我对高霞说,“高霞,我和你三哥下乡收货去了,告诉你二哥一声。”高霞哦了一声算是答应。
  坐车到了邻县县城,接下来该去哪我就不问了,问了也是白问,老三说去哪哪我也不懂地名,结果都一样,埋头跟着老三走就是。由县城转乘去乡下的中巴车,依旧是一路上的尘土飞扬。那年代虽说并不遥远,但乡下公路和现在根本就没得比,一个地狱一个天堂。还是改革开放好啊,虽说开改革开放让我下了岗,但整体上富了,路也好了,城乡区别也小了,就连乡巴佬这个火极一时的词汇都很少听到,大有淡出当代词库的可能。
  老三带我去的是一个不算是偏僻的村子,但村子很小,二、三十户人家,要是来了十几个抢劫犯,估计能将村子挨个抢个空。话又说回来,谁乐意跑这来抢劫,脑子坏了不成?这村子不光小,还给人的印象特别穷,房子都没像样的一幢,更别提有什么古色古香的建筑了。
  老三带我来这里是想找一个人,一个盗墓老人。老三说,当务之急只能来找他碰碰运气了,不一定有货,但来碰碰运气也无妨。关于这个盗墓老人,老三提供给我的资料是姓孔,大约七十来岁,解放前外出以盗墓为生,解放后没有再从事这一行当,老头因为干的是挖别人祖坟的营生,为村民们所不齿,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他,名声越传就越臭,加上家里又穷所以一直就没娶上媳妇,属孤寡老人。老三和他二哥也是从别人处打听来的信息,他们兄弟俩也来过一次,不过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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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2 20:05:31 |只看该作者
我问老三,“既然来过又没搞到货走为什么还要来?”老三说,“我的感觉是这老头一定有货,只是深藏着,不敢拿出来卖而已。”
  “你凭什么有这种感觉。”我继续问道。我不能不问,我相信老三既然提到了感觉,就不会凭空捏造,总得有点依据不是。我没想到老三居然说,“说不上,可以说是毫无根据没来由的想法。”操!这是什么鸟话,等于没说。但即来之则安之,急也没用。再说了,一切听从老三的安排是当时唯一的出路,没老三就没有我将来的古董大好前程。斯文点说,老三就是个师哥,再斯文点说,老三就是我的学长。老师不在,当然就得听学长的了。
  在一间称不上房子的房子里,我们找到了老孔。黑乎乎的房子里光线那个差哦,非语言所能精确表述。房子是房子,有堂有厅有厨房,但是小,但是黑,但是脏,但是乱……很多“但是”让人感觉就不是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猪圈。我们去时,老孔正蹲在黑乎乎的灶后燃火做饭,一个打火机居然被他连擦了五六下才打着,然后抖动着去点左手捏着的松木树根。
  “孔师傅你好!”老三大着噪门说。
  老头惊了一下,刚燃着的松树根掉在了地上,老三赶紧向前弯腰替他捡了起来并重新递到老头手上。老头用无光的眼神看着我们不语,瘦弱的身子蜷坐在小板凳上显得格外弱不禁风。老头垂暮之年残烛般的身子般仿若很快就要辞世而去,看得我实在是揪心不忍目睹竟侧过身去。
  “孔师傅还没吃午饭啊。”老三蹲在老头面前像个远房亲戚般友善地问。老头很老实地点了点头,慢慢地把燃着的松树根塞进炉肚中,随即又塞了几根劈好的柴火进去。
  塞完柴,老头站了起来,拍拍手上的土灰绕过老三走到灶前掀开锅开往里放了二瓢水。放完水,老头用颤微微的声音问。“你们吃了没?要不我多烧点一齐吃?”老头居然会说普通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吃过了,”老三说,“谢谢孔师傅。”
  “哦,那我就不多烧了,”老头接着问,“你们是乡里新来的干部吗?”晕死,老头对我们这般客气原来是把我们当乡干部了。就我和老三这形象像公务员吗?这老头的眼神真不济!
  “孔师傅,我们不是乡里来的,你不认得我了?”老三说,“我去年来过一回的。”
  老头看看老三,又看看我,摇了摇头继续做他的午饭,好像一点都不好奇我们这两个陌生年轻人的突然来访。难道眼前这老头到了一定的年龄,知天命了?万事成空,淡定了?具有了像佛家的无大喜大悲大惊之心态?
  我们站着,看老头做饭,一股子悲悯油然而生。眼前这个孤苦一生的老人,甚至让我不忍心接下来问他老货的事情,真不想伤害他,他就像个弱小的孩子般需要的是呵护。这般想着,我就无意留下来想离开了,因此我拉着老三的手说,“我们去外面走走,让人家烧饭。”
  到了门口,我对老三说,“老三,你看这老头半死不活的家里都穷成这样了,肯定没什么宝贝,我们走吧,别在这瞎耽误工夫。”
    “谈古,你看走眼了,”老三说,“这老头是让政府给整怕了,因为盗墓挖坟,解放初期以及文革时期没少挨批,一直在村子里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做人,再加上穷,没妻儿老小,过得很不舒心、很自闭。你想啊,他有老货敢拿出来卖吗?”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我很不认同老三的观点。
  “是不是猜测,等老头吃完饭我们和他聊聊你再观察观察,你可能就相信我说的话了。”老三又说,“人有时候还真的得靠点直觉,特别是干我们古玩这一行,没有直觉就没法干,打个比方说吧,看到一个老货,还等你回去查资料或是把货拿回去鉴定回头再付钱?不现实吧,还得靠直觉,这东西老不老啊,值多少钱啊……”
  老三罗里八嗦地说了一大堆,我任由其说,没接话,我满脑子都是破房子里的那个可怜兮兮的老头。说到最后,老三的总结语是不走人,留下再看看,这是最后一次,盯紧老头,有货没货就这一次,以后不再来。
  当我们返身进入老头的房子时,老头已经烧好了饭,正坐在一张破旧而脏兮兮的八仙桌前吃饭。见我们进来后,老头用手指指堂前的长板凳,意思是让我们落坐,我们便坐了下来。老头吃饭就像老牛啃草,准确地说不是咬,是在嚼,慢条细理地嚼。我估摸着,老头口中没几颗牙好剩了。老头只顾自己吃饭,也不同我们说话,我吃不准他是看空一切还是孤僻或者说是老年痴呆。想想,各种可能都有。
  干等着老头吃完饭,然后又干等着老头慢腾腾地收拾碗筷。干完这些,我们原本以为老头会休息一下和我们聊点什么,没想到老头扛起墙角边的锄头要下地去了。更奇怪的是老头居然置我们不顾,也不叫我们走,敞开门户出去了。
  老三一看,傻眼了,怎么这世上还有这种怪人?稍一愣,老三朝我递了一个眼神说,“走,我们跟他到地里头去。”就这样,我和老三俩人紧跟着老头去了。老头弱不禁风,但走路并不很慢,走得也四平八稳的。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老头的田里。刚割过稻子不久的水田已经干涸了,竖立着一个个稻茬。
  老头脱掉一件外衣,然后有气无力地挖起地来,十几秒钟才挖一锄子。老头始终没看我们,好像我和老三根本就不存在似的,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相当纳闷。
  老头干老头的,我和老三坐在田埂上抽烟,那情形就像电影里两个无恶不作的监工。想到这,我对老三说,“这老头不理我们,要不我们替他干活吧,就算生意不成,也算积点德回去。”
  “可以,”老三说,“我先来,一人一刻钟,轮流干。”说完,老三就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走到老头跟前夺下了老头手中的锄头。
  “我帮你挖!”老三说。说完,老三也不顾老头答不答应就挥舞着锄头挖了起来。我和老三都来自农村,从小也没少挖地,所以这活也算是轻车熟路。老头用狐疑的眼光看了老三一会,可能觉得老三挖得还不错,就坐到我对面的田埂上去了。还没等我过去同他搭话,老头居然坐着打起了瞌睡。见老头睡了,我也没好意思向前惊扰他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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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了一会,老三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停了下来招招手换我上。老三挖得太猛,满脑子的汗珠子成串成串往下滴。老三把锄头递给我就问,“你怎么干坐着不找老头说说话啊?”我用手指指老头,意思是说,“你看人家都云游去了,还怎么说话?”老三顺着我手指的地方看了看老头,也乐了,摇了摇头然后朝老头走去。我拉了老三一把,说,“老三,让他睡会吧,别吵醒他。”
  老三说,“我晓得的。”
  我朝手掌心吐了口唾沫,然后搓了搓双手抡起锄头干了起来。干了一阵子觉得时间差不多该换老三了,回头一看,老三和老头居然搭上话了。我心想,这死老三还是把人给弄醒了。
  当我拎着锄头靠近他们时,老头用手拍拍田埂,意思是让我坐下歇会。我边擦汗边坐了下来。就听见老三说对老头说,“你们这里真不错啊,山青水秀的空气又好,不像我们城里,成天都是人来人往吵死了。”
  老三这鸟人还真把自己当城里人了,说话也不嫌腰疼,这进城才几天啊,更别说往上数三代了。想归想,不能点破老三,让他装装又没事。
  “你真不认得我了?”老三对老头说。
  老头摇摇头。
  “行,让他陪你聊聊,我得挖地去了。”老三用手指指我朝老头说。
  我挨着老头坐了下来,想和老头聊点什么一时竟然找不着话。用舞台上的术语来说就叫“冷场”。还是老头先开了口,老头问,“你们俩个都是城里的吗?”我点点头。点完头,我脸上热乎得很,不知是臊的还是热的。
  “孔师傅,你今年高寿?”我好难得找到了这么一句客套话。
  “七十七了,没几年饭好吃了。”老头边说还边朝我伸出手指打着手势。我还想问老头家里有没有儿女这句客套话,一想不对啊,我知道人家无儿无女的,问了不是揭人家疼处嘛,就改了一句,“孔师傅,你这田里要种什么?”
  “油菜!”老头微微一笑说。
  “这田是你自己种的啊?”我问。
  “是我种的,老了,没用了,体力不行了,好多活干不动了。”老头轻叹了一口气。
  “你真了不起,这么大的年龄还种田。”我由衷地说,不是拍马屁。
  “你们俩个干嘛无缘无故地帮我干活啊?是乡里派来的吗?”老头问。
  “不是,不是,我们是来……”我本想说是来买老货的,话到嘴边觉得不妥,但咽了。
  “我不要你们干,我还干得动。”老头边说边站起身来朝老三走去,走近后,他朝老三摆摆手让老三停下来,然后拉过老三手中的锄头挖了起来。老三回头看了看我,那眼神就是在问,“谈古,你同老头说什么了,惹得人家不高兴是不?”我摊摊手表示委屈。
  老三走到我坐的地方推了推我,意思该我去干了。我走过去,抢过老头手中的锄头挖了起来。老三顺势把老头拉到了田埂边上去了。我知道老三这回肯定要直接道明来由了,因为时候不早了,还得赶回城里住宿。
    接下来的时间,老三和老头在田埂上坐着说个没完,我只好独自挖下去。多年没干农活了,很是吃力,新鲜劲一过就慢慢吃不消了。我心想,这么挖下去也不是个事啊,万一这老头没老货不是白忙活一场?那这亏吃得就不小了。就算是做善事也得适可而止不是。想到这,我停了下来,得去歇歇,顺便听听他们聊些什么。
  原来,老三在缠着老头要他说以前盗墓的往事。也不知老三用的是啥手段,这老头居然还真说了,蔫里巴叽的老头说起往事来可是眉飞色舞,那个劲头就像是说书的。见我走过去,老头说得更来劲了,原因很简单,多了一个听众。这段往事,老头在心里可能是憋得太久了,一直无处可说,如今说出来就止不住了。这一问一说的,就是个把小时,我抬头一看,太阳偏西了,就背着老头对老三偷偷用手指指太阳。老三当即就明白了,但他没反应,继续听老头在扒他的往事。
  “老三,天不早了。”我着急地提醒着老三。
  “你急个屁啊,”老三冲了我一句,“就快了,别搞事。”说完这句,老三怒颜转为笑脸问老头,“孔师傅,那当年挖的东西一件没留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老三话音刚落,事情突然起了变化,老头脸色骤然一沉歇了嘴。老三一看,坏了,自己还是心太急了,赶紧转移话题说,“我也想到乡下来租块地种种,要不我承包你的田吧,孔师傅你看如何?”老头不鸟老三,站起身拽过我手中的锄头走了,地也不挖了。
  气得老三在背后只骂他老东西,老不死的家伙……骂也没用,老头回家了,剩下我们俩个立在田里不知去留。
  我再一次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太阳对老三说,“我们得走了,现在走还能走出这山路赶到镇子上去住宿,再迟就走不出去了。”
  “明天再来?”老三没有直接说去还是留,而是反问了我一句。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我说。
  “你让我想想,”老三说,“谈古,你说为什么一提到老货这孔老头就躲闪?”
  “可能是害怕什么吧?”我随口一说。
  “对!”老三用手指指我说,“说得非常好。”
  “那老头是害怕什么呢?”我问老三,又像是在自问。
  “能有什么事让老头害怕呢?”老三说,“你仔细想想。”
  “以前盗墓的事?”我一说出口随即又自我否定说,“应该不是这事啊,看他刚才同我们聊以前盗墓的事聊得可是来劲了。对了对了,一定是老货,老头怕别人晓得他家有老货,所以躲躲躲闪闪藏着掖着这么多年。”
  “你太聪明了!”老三一大巴掌拍在我的后背上,震得我五脏都动了。我一怒火,伸脚就给老三来了一下,“你神经病啊,说就说,动手干什么!”
  老三嘿嘿笑着说,“这不是太激动了么,失手,失手。”我说,“搞什么名堂,下次我也失手几次让你看看。”
  “别这么小器好不好,”老三说,“走吧走吧。”
  “去哪?”
  “去老头家。”
  “去干嘛?”
  “见机行事,我们努力创造个奇迹,把别人这么多年来搞不到的老货给搞到手。”老三说这句时显得特别自信。
哭,并不代表我屈服; 放手,并不表示我放弃; 退一步,并不象征我认输; 正如我微笑,并不意味着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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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2 20:06:44 |只看该作者
当我们返回老头家时,老头的门从外头锁上了。很显然,老头是在故意躲我们。你想啊,老头出门干活都不轰我们出去,敞着门,这才过去多少点时间,家里就有啥值钱的东西值得他防盗了?这很不正常!
  “这怪老头还躲着我们啦。”老三咕噜着。老三的想法和我一致。
  “他这么躲着我们怎么办?”我问老三。
  “我们等他,”老三说,“待会他回来了,我们不要激他,要一步一步地哄他,连哄带骗,晓得吧。”
  “哄?”我很奇怪老三的想法,“这么大年龄的老人还能哄?”
  “当然可以,没听说老小老小啊,人一老心态就回到了小孩子状态,生气时哄哄就好了。老三笑着说。我还是不太信,这么大年龄了,虚话实话难道孔老头还听不出来?
  西边的太阳一点一点往山尖靠拢,谁也挡不住。
  老头还没回来,把我们俩个急得不行。老三说今晚肯定要在此住一晚了,这话差点吓着我。就这老头家能住一晚?估计住一晚下来今后的恶梦就源源不断了。我寻思,这么堵在老头屋子前不是明智之举,就算老头回来看见我们定会再次躲开,想到这,我对老三说,“老三,这样不行,我们不能站在这里,避一避。”
  老三也觉得我说得对,因此我们绕到屋子后面一个柴火棚里躲了起来,然后竖着双耳聆听屋子的动静。果然,等了没多久,我们就听到了屋子大门吱丫响了起来。“快走,老头回来了!”老三喊了一声之后我们箭般窜出柴火棚……
  老头看到我们明显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我们会和他玩起了躲猫猫。老头转进屋子就要关门,老三赶紧闪了进去。老头的速度哪能与老三比,差得可不是一个档次。老头生气了,用手推着老三说,“干什么,出去!”
  “孔师傅,别这样,你看我们给你挖一下午地了,肚子真的好饿,你就给我们一碗饭吃吧。”老三哄着说。老头愣了一下没同意,继续推赶老三。
  “孔师傅,你看太阳都落山了,我们现在也走不出去了,你就留我们住一晚吧。”老三继续哄。老头抬头望望天又想了想,居然妥协了。我喜出望外,也顺门缝挤了进去。如果说刚才我是万分排斥在此留宿,现在却变得迫切要在此留宿,变化太快太神速了。这可能就是从抵触、被拒绝到被接受的过程。打个比方说,你不爱一个女孩子,结果却阴差阳错被这个女孩拒绝,最后费劲地又被这个女孩所接受,你的内心会是什么想法?道理就这么简单。
  跟老三在一起的日子,仔细想想,在很多方面我还是挺佩服他的。比如那天老三说的哄老头,他还真一步步地哄,那行径和心态是我所不能及的。
  进门后,老三就嘻皮笑脸地对老头说,“孔师傅,晚饭我来做吧,你歇歇气。”这话哄谁谁听了都舒服不是?何况是一个从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的糟老头。这话他当然受用了,但老头没忘客气地说,“不用你做,我做给你们吃。”边说老头还露出了微笑。这一笑就表明老头完全接纳了我们。
  接纳归接纳,我们还是得好好表现,否则老头小孩子脾气一上来又要赶我们走就麻烦了。于是跟在老头屁股后面忙东忙西。老头去厨房我们也去厨房,老头洗菜我们抢着洗,老头烧锅我及时掏出打火机来点火……我们表现得相当热情或者说是谄媚。我想,老头是已经知道我们的目的了,只是他不说,可能他是在观察我们吧。结果怎么样不知道,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地把“哄老头子开心”的工作做得更完美些,把气氛搞得暖融融些。
  饭做好了,四个菜,没汤。一个白菜,一个芹菜,一个鸡蛋炒韭菜,还有一个想不起来了。老头显得很高兴,还从房间里摸出了一瓶白酒来招待我们。酒我没喝,老三陪老头喝了几杯。为避免被老头驱赶,我们支字不提古董的事,老头当然更不会提。
  吃完饭后那时间就难捱了,电视没电视,书没书,没有任何娱乐消遣的东西。老头从房间里给我们抱了二床被子出来,一垫一盖。被子铺在西边房的谷柜上,就当是临时的床了。我一看被子又破又脏,心想这怎么睡啊?要说我城里那窝是狗窝,这个就是耗子窝。还是老三说的一句话逗乐了我,老三说,“谈古,忍辱负重吧。”这家伙一文诌诌地就让人发笑。
  早早地上了床,原以为白天干活累了,上床后双眼闭呼呼到天亮,这漫长的秋夜也算是稀里糊涂混过去了,没想到,那跳蚤携家带口地围攻我们,整夜整夜地折腾。老头家的跳蚤这饿的,简直就把我们当是国宴大餐了。我翻个身,老三也翻个身,俩人轮流着翻来覆去,根本没法睡。
  “谈古,要是搞不掂这死老头我们这次就太不划算了。”老三说。
  “那也没办法,总不能拿刀逼他拿出来,就当是坐一夜牢喽。”我说,说完又抓胳膊又抓腿的。
  “真把老子搞急了就用刀。”老三抱怨地说。
    “你别胡来啊,你不想好我还想好呢!”我在被窝里蹬了老三一脚。老三平日里就有些流里流气,做事不正规,很难说一急不乱来。
  “别乱踢好不好,我只是说说,瞧把你吓的,小鸡胆。”老三回踢了我一脚说。俩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地瞎扯着打发时间。
  山村的夜晚特别地静谧,能清楚地听见鸡在鸡笼里折腾的声音,还有猪偶尔的叫声。唯独听不到外边的人声,我们就像是睡在一座古墓中,周围全是魅影,全是不真实的幻觉。到了下半夜,有人声了,东边房传来老头的咳嗽声一阵接一阵,感觉就像要咳断了气方肯罢休。这么说有点对老头子不敬,也是表明一个实情,希望老头子地下有知莫见怪。
  熬到鸡鸣时分,我实在是困乏得不行才迷迷糊糊睡去,没睡多少久,又让跳蚤给弄醒了。感情这跳蚤也吃夜宵?醒来后看看屋子里还是漆黑一团,没有半点天亮的迹象,木板壁时不时地崩响,耗子成群在楼上楼下穿梭……吓得我又把头深深地缩回到被窝中,一时也顾不了那熏人的棉被味了。这一醒就很难再入睡,直到天蒙蒙亮老头起床时我才敢把头钻出被窝外。
  老头起床后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房间、厅堂、厨房来回走动着。我好好奇,一个孤老头子一大早的哪有那么多事要忙乎?但我没起来看,困意上来了……后来,我是被老三用脚踢醒的,老三边踢边说,“谈古,起来起来了,睡得跟猪似的,这么多跳蚤亏你还睡得着。”老三自己睡得跟猪似的,哪理解我的彻夜折磨啊。
  起床后洗脸时,我和老三又郁闷上了,老头只有一支牙刷一条洗脸毛巾,我们犹豫着要不要使用。老三说,算了,用水漱漱口,以手当毛巾摸一把脸拉倒。洗完脸,老头给我们预备好了早饭。早饭是一锅新煮的米饭,菜是昨晚剩下的。
  吃饭时,老头发话了,让我们走路,说,如果不走,今天不招待我们了,不管吃不管住。没看出来,这老头还挺绝情的!老三继续哄骗他,“嗯,吃完早饭我们就走了。”老头信以为真,很客气地叫我们多吃饭多吃菜。吃完饭,太阳已经透过雾蒙蒙的云层光临了小村落,门口偶有村民路过上山或是下地干活。
  我们帮老头收拾好碗筷后,老头就扛着锄头要出门了。这就是标准的农村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很正常。我们是跟着老头一齐出门的,出了门,老头往水田方向走,见我们还跟着他,老头就说话了,“不是说要走吗,还跟着我?”
  老三嘻笑着说,“回去还早,我们想再替你挖几锄子再走。”
  “哪个要你们干活,走吧,我干得动。”老头生气地说。
  “好,谈古,我们走,孔师傅再见。”老三说完朝我挥了下手转身往村外走去。我知道老三不可能真离开,只是遮老头的耳目。我们起先走得很快,走了一段路见不着老头背影了才停下来。老三说,“一会我们再杀回去帮他干活,就不信打动不了这死老头。”我想想,临时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点点头同意了老三的方案。
  等我们返回到田里走到老头跟前时,老头一看又是我们俩个当场就火了,拎起锄头转身就要走。老三赶忙拉住老头的锄头柄说,“孔师傅,别生气,别生气,我们只想帮你挖挖地。”
  “是啊,是啊,”我也帮着应忖说,“你看我们吃你的,住你的给你添了那么大的麻烦,帮你干点活还不应该。再说了,你都这么大年龄了,我们是你的孙子辈了,就让我们干吧。”
  我和老三一人一句地劝说着老头,但还是没把老头劝住。老头抢不过我们,扔下锄头气呼呼地走了。我们一看傻眼了,唯一的观众都走了还怎么演戏?
  “跟着他走!”老三对我说,“缠死他。”
  这次我没听老三的,我觉得老三这样做不妥,万一把老头缠毛了岂不是前功尽弃,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所以我对老三说,不管结果了,老头走他的,我们咬牙把这块田挖完,能不能打动老头就看缘份了。老三看看那块地还有一半没挖,皱眉不语。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兄弟,干吧,想多了也没用。”
  老三想了想,也没什么好主意就同意了,规矩按昨天定的,一人一刻钟,轮流上。当我抡起锄头时才觉得胳膊酸疼酸疼的,即使这样,我还是咬紧牙关和老三在午饭前攻下了那块田。
  老三擦了擦汗说,“收工,回家,奶奶的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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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2 20:09:22 |只看该作者
老头老泪纵横之后平静了好多,然后他站起身来在厅堂里踱了几圈才停下来。我心里琢磨着这老头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要改变主意不舍得卖给我们了?正当我琢磨时,老头说话了,“你们两个小鬼过来撬开我脚底下这块木地板。”
  我和老三一个用柴刀,一个用竹刀撬开了厚重的木地板。我不知道老三当时是种什么样的心里,反正我是特别紧张,心嘣嘣跳得猛烈而疯狂……当那块宽厚的木地板撬开后,我们什么也没看到,空空如也,除了黑乎乎的泥土和碎状的垃圾哪有什么宝贝。我和老三蹲着同时仰起脖子望着老头,那眼神就像是秦香莲的俩孩子,饥饿而眼巴巴地等待施舍。老头没有理会我们,脚从地板移到了土中。老头蹲下了身子用手扒着那脏兮兮又散发着腥臭的阴暗泥土。我看见老头的表情很重,阴霾沉沉,扒得很慢。我本想伸手去帮忙老头扒土的,但看着老头扒出了好些多角虫一下子就失去了帮忙的勇气。老三比我更心切,他稍愣了一下后就伸手去帮忙但被老头挡了回来。老头专注地扒着,我和老三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就像现在人对着电视见证刘谦魔术奇迹的那一刻,眼珠子都快跑出来了。
  土被扒开了,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瓷器坛子。老头双手小心地捧起坛子搁在了边上的木地板上。我的心更加缩紧了,琢磨着老头藏得如此神秘的,这宝贝一定值大钱了。老头右手掀起了盖子,左手伸入坛子中取出了宝贝:一只翡翠玉宽条手镯,一只失了光泽的银发簪。老头拿着两件东西后站了起来没再朝坛子伸手。我很好奇这坛子里还有什么宝贝,于是把头朝前伸到坛子口上方想看个究竟。不料,老三这家伙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俩人的脑壳来了个空中大碰撞,两人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当场眼冒金星。老头听见“啊哟”之声后回侧身才发现我们头撞头了,老头说,“不用看了,就这二件,五十多年了,哎……一直就没能派上用场。”
  老头手拿着玉镯和发簪走到破旧的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坐定后的老头翡翠玉链锁和发簪放到了八仙桌上,瞬即又一手抓一个生怕我们抢了去似的。我听见老头口中还在反反复复叨唠着那句话“五十多年了没用上”,也不知老头啥意思。我和老三都没心思立马把木地板复原,就立在老头身边像俩太监准备着随时侍候年迈的老皇上。
  “孔师傅,什么五十多年了没用上?”老三忍不住地问。
  “这镯子和发簪,我当年冒着生命危险私藏下来带回家,就是想留给我将来的女人。”老头幽幽地说,说完接着又“哎……”了一长声,似是万般无奈空余恨。这声“哎”之后就不用说什么了,事实摆在这,孤家寡人一个,无儿无女,还有什么好说的。看着老头忧伤的表情,我和老三竟一时语塞,默默地等待着老头接下的话语。老三有几次都想跃跃欲试去拿老头手上的那个玉镯看,但都因场面气氛不适宜作了罢。
  “你们两个小鬼也算是有缘人了,看看这两东西值多少钱就拿走吧。”老头说。这话无疑是皇帝开了金口,我和老三这两小太监顿时心花怒放。老三抢先抓起了翡翠玉镯子,我抓起了银发簪。我把银发簪在手上摆弄了几下狗屁不通啥明堂也看不出来就放下了。我看见老三身子半蹲在桌角边,背朝里脸朝外,双手谨慎地紧捏着玉镯,双目瞠圆地看着镯子。
    “老三,你这么蹲着不累吗?”我用家乡话轻声对老三说,“这看东西的姿势也太难看了不是?”
  老三同样用家乡话回我说,“你懂个屁,看易碎的贵重物品都得这样看,不能离开桌面,万一失了手怎么办?”听老三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后来,我同行的前辈们看东西时也是这般子讲究,特别是对玉啊瓷啊之类的老货,更是小心翼翼地即不高举也不离开台面。买卖古玩就得养成好的习惯,一是减少损失,二是避免吃药上当。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对不?
  看完了,把翡翠镯子轻放到桌面上后老三又把银发簪拿上手看了看。
  “孔师傅,你这二件老货想多少钱卖给我们?”老三和言悦色地说。老头说,“你们看着给吧,我不图钱,我要是图钱就不会拿出来了,我老了,已是要入土之人,这东西就让它跟着有缘人吧。”
  说句大实话,一个农村的垂暮老人能有如此这般的人生境界实是令我佩服。当年我是这么想的,现在还是这么想。这样的一位农村老头,我平生仅遇此一人。人是不是到了垂暮之年都能如此大彻大悟?不知道,可能等我们老了才能领悟其中玄妙吧。
  老头的话就给我们出了一个不大小的难题。往常收东西都得与卖家费尽心机磨破嘴皮讨价还价,这回人家很善意地让我们自己看着给。给多少?高了自己是不愿意,低了自己良心上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别看老三平日里油头滑脑的,但那一天他也被老头的“大方”打动了。
  “谈古,你说给多少钱合适?”老三征求我的意见。
  “我又不懂,你自己决定吧。”我说。其实我很希望老三能出个好价钱,这么想倒不是因为当时的盈亏与我无直接利益上的关系,只是为了良心上好受些。老头过得很苦,不容易,还这么通情达理,很难得!
  那天在现场我没有问老三关于镯子和发簪真不真,我相信二天来自己所见所闻所感所想更胜于老三的判断。在许多福家的遭遇只是我们大意了,但在老头家我感觉到的是一切都是那么真真切切实实在在,没有半丝掺假的迹象。作假造假就是假的,再怎么掩饰,从环境、言行等等方面都会露出蛛丝马迹,只是当局者大意而已。
  老三在考虑了好长时间后给了老头一千块钱,老头什么也没说就收下了,但老三补说的一句话惹得老头勃然大怒差点坏了交易。老三说,“孔师傅,如果这二件东西是要是不真的话我就拿来退给你,咱们先说好,可以吧。”老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刚上过当,心里边有杯弓蛇影般的担忧。老三后来检讨自己说,那天说那句话是太不应该,是对老头的不尊敬,把人家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换谁都会生气。
  我记得老头是这样回复老三的,老头说,他倒希望东西是假的,退回来自己一心一意带入棺材中去,这是自己亲手挖掘的明器(冥器),带在身边也算是替死者将东西完整无损地继续保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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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村的路上,我对老三说,“老三,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我觉得你给老头的钱有点少。”老三点点头说,“是有点少,正常要给个二千左右,但没有办法,你知道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不是?”不管老三之言是否出自真心话,但他那天没有更多的钱也是事实。我没有再说什么,一路上还在想着那个孤苦一生的穷老头。我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去想,但很难做到。
  到了镇子后坐上中巴车去了县城,我和老三找个旅馆住了下来。我让老三给我讲讲那手镯和发簪。老三摸出翡翠镯子后啧啧地夸个不停,口中说,“这翡翠好水,绝对地好水好地。”
  在我的意识里,水货都是假货,冒牌货,这老三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好水”,当时是真不懂,每天都会闹笑话。好在老三知道我不懂,也不笑话我,知多少就告诉我多少,在这点上,老三还是很实诚,对我很少瞒着他所知道的古玩知识。
  老三让我闭上眼摸摸翡翠镯子,我摸了之后老三笑咪咪地问我,“谈古,怎么样,感觉爽不?”我说,“我摸不出什么味道,只是觉得挺滑溜的。”
  老三哈哈大笑说,“滑溜就对了,说明这翡翠质地细嫩润滑,俏得很!”说完,老三又把玉高举起来让我对着灯光看。在灯光下,玉镯显得透体明亮,均匀地布满着翠绿色,只有一点点小的瑕疵,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好看不?”老三问。
  “好看,真的很好看。”我说。那时,我虽然对翡翠玉一窍不通,但我知道这镯子看在眼里确实很舒服,很养眼,美妙心田。
  “这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女人生前所佩死后所带入棺材的明器,”老三得意洋洋地说,“要不是卖了凑二哥的钱我还有点舍不得卖,留着给我以后的老婆,嘿嘿。”
  “那这发簪呢?”我拿起床上的发簪问。
  “银发簪现在卖不上大价,留着带回去,以后再卖,”老三扬扬手上的镯子说,“明天上午我们把这个卖掉钱就足够了。”
  老三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觉得对不住那盗墓老头,想着盗墓老头心里总纠着慌。老三看我不语就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就是突然想起孔老头了,感觉这人真不错。”
  “想他干什么,一个糟老头有什么好想的。”老三说。
  “你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了?不想他你说要想谁?”我不满老三的话。
  “想谁啊?当然想小姐了,嘿嘿,”老三笑着说,“可惜了,谈古……”
  “可惜什么?”
  “可惜今天迟了卖不了镯子,不然的话今晚就有钱一个人叫个小姐玩玩,他奶奶的那才爽。”老三边说还边啧了一下嘴巴,那样子就差流口水了。
  “你是不是经常玩小姐?”我问老三。
  “那是自然,有钱不玩小姐留着干什么?”老三又得意上了。
  “你就不怕中标?”我问。
  “中标?好个谈古,还说自己是处男没玩过女人,连中标都知道,你小子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偷偷摸摸地干,只是不说。”老三用手指着我说。
  “一边去!”我说,“没看过鸡下蛋还没吃过鸡蛋啊,我听来的不可以?”
  “听个毛,明明就是实践中得来的,哈哈……”这老三,捡了宝贝,心情好,笑起来那个疯劲让人无语。
  “老三,你这么离不开女人干嘛不找个老婆结婚算了?”我问的是实话。
  “现在不是没钱么,等哪天碰上个宣德炉、唐秘色瓷、宋五大名窑、明成化杯什么的就发了,到时娶什么样的媳妇都不在话下了。”老三说,说的是什么我当时听不大明白,凭回忆猜测,我想老三说的不外乎这些。
  “老三,我有时想想挺羡慕你的,”我真心地说,“你有个好二哥。”
  “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兄弟亲时是兄弟,反目比一般仇人更恶,古话说,亲兄弟还得明算帐,靠哪个都不行,没本事靠别人是混不出头的。”我没想到老三会这么说,有点小意外。这话也表明了老三虽然惧怕高强,但心底里还是有一大堆抵触情绪的。
  
  总结这次“上货”成功的经验,我想更多的是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胡搅蛮缠乱搞一气所成。如果换成今天的我去孔老头家,结局肯定如他人一般空手而归。老头说得对,这也是种缘份。什么事情上升到“缘份”的高度就不是普通的几句言语所能道得清说得明的了,滚滚红尘,无论是营生还是感情,以平淡之心相对,不过份强求,只问自己努力过了没就可。
    第二天,我和老三起得不早不晚,洗漱干净,退了房,体体面面地出门了。老三要带着我去卖货。
  老三对这个县城挺熟的,三拐二拐就带我到了卖货的地方。一条弯曲的巷子,约一丈多宽,地面铺的是水泥板,两边是住户间杂着一些老店铺,有小卖部、修鞋铺、早点铺等等,经营者清一色中老年人。边走边看,倒有几分古色古香的味道。老三告诉我说,他以前来过这里,是高强带他来的。这话我相信,没来过老三没有这般轻车熟路。
  我跟着高强走进了一家店铺,其实也算不店铺,只是一个住家,前门面后住家。门面上摆着一些古玩,花样挺多,就像高强店里一般,只是数量上相差些。老三轻声对我说,别看这庙小,藏着不少好东西呢。我半信半疑,也不知老三说的这话有几分水分。店主是个五十上下的男人,长得精瘦精瘦,还留着点八字胡,稀稀落落不好看。我印象好的八字胡就就当像林子祥那样的,看录相一看八字胡就知道是他。
  我发现打一进门店主就盯着老三看了好几回,那表情好像对老三是似曾相识。当店主对老三说有些面熟时,老三否认了。这次来的目的与以往不同,老三当然不能与店主套近呼,卖了东西就走人,能来无影去踪就更理想了。
  “老板给看看,这货值多少钱?”老三边说边从口袋中摸出翡翠镯子来放到玻璃柜台上。
  店主伸手拿起镯子看了看又放回柜台上问,“这东西哪来的?”老三说,“乡下收来的,老坑种翡翠,给个价卖给你。”
  店主又拿起翡翠镯子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用手指着说,“你这个不是老坑种翡翠,你看这里面的瑕疵。”不愧是吃古玩饭的,一眼就瞄到了那芝麻点大的瑕疵。
  “绝对老坑种,”老三力争说。
  “怎么可能是老坑种?是你懂还是我懂。”店主藐视老三的道行说。
  “事实就是老坑种。”老三当然也不能示弱。
  一个说是老坑种翡翠一个说不是,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
  “不管是不是老什么种,说个价能不能卖给你不就得了。”我没好气地同店主说。老三跟着我后面也说了句,“开个价吧,争这个又没意思。”
  店主想了想说,“三百,一口价!”
  店主话音刚落,气得老三抓起柜台上的镯子转身就走。“你也太不识货了,什么眼力!”边走老三还边气鼓鼓地说。我当时没生气,而是迅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玩意不会又不值钱吧?”。店主大刀阔斧的砍价砍得我竟怀疑、担心起来。如果卖不上价,那就真弄巧成拙了,回去没法收拾局面。
  “回来回来,小兄弟别生气,我再好好看看。”店主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虽说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还是让我心里顿时好受了些。我心想,这店主怎么像市场上卖衣服的女人一般粗俗?看来,不管是哪一行,只要谈到钱都粗俗,谁也免不了。
  老三停下了,犹豫不决要不要把镯子重新给店主看。我推了老三一把,意思是说给他看呗,看看又不损失。老三这才返回摸出翡翠递给店主。
  店主这次打开了一盏小台灯,把镯子凑着台灯把看了好一会才开口说,“冰种翡翠镯子,可以肯定。”
  “你肯定有什么用,又不是权威,开价吧,少罗嗦。”老三很不满店主自以为是的说辞。
  “东西是你的,你开价。”这次店主把主动权给了老三。
  “八千八,一口价!”老三突口而出。我寻思,老三说得这么快,估计这价格在他心里嘀咕好久了。
  “这价太高太高,你这是邪价!”店主摇摇头说,“这么多年我还没收过这么邪价的镯子。”
  “那是你没遇上我这种身份的货!”老三不客气地予以严厉反击。我想这买卖老三是无意成交了,他内心已经毛了,毛了的老三就不诚心与店主交易,难免有绷价的嫌疑。
  “小兄弟火气还不小嘛,呵呵,行了,我也不跟你讨价还价了,诚心卖给我,我给你一千三,一分不加了。”店主大大地让了一步。
  老三几乎是从店主手中夺过镯子的,掉头就走。店主说一千三的时候我开心了,这足够说明此笔生意不会亏了,绝对有赚!如此一来,我也有了底气跟着老三后头屁颠屁颠地出门而去。
  “这鸟人,当自己是大师了,”老三满腹牢骚地说,“你看他那小器做作样,什么肯定是冰种啊不是老坑种啊,真叫人恶心,老子看着就不顺眼能卖给他。”
  “老三,犯不着这样,都是做生意的,哪个不想多赚几个钱。”我好言好语劝着老三。
  “砍价当然可以,哪个叫他装B了?把人家都当棒槌,奶奶的,太不爽!”这老三越说越像个怨妇。
  “好了好了,不说了,换家卖就是了。”我说。
  边走边说,迎面又是二家古玩店,老三没进去,他说离得太近不好,隔远些。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并让老三平和一下心气,别把这股子怨气带到第二家店中。老三没吱声,算是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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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家店主是个中年拐子,我一看乐了,轻声和老三打趣说,“老三,你奶奶的跟拐子就是有缘啊,嘿嘿。”
  老三推了我一把说,“屁话,我是跟拐子老婆有缘,与拐子有个屁缘!”
  店主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好奇地望着我们。这一望让我们及时刹车停止了笑。人一笑,心情就好多,老三刚才那点怨气也跑到九霄云外了。
  “老板,吃货不?包老包真。”老三稍押了一下噪音说。
  “什么货?”店主说,“拿出来看看。”
  “老坑种翡翠镯子,”老三边摸出手镯边说,“百分百的熟坑货。”
  拐子接过镯子看了看,放下,紧接着拿起来又看了看,那股子喜爱很难掩饰。
  “东西还可以,开门见老,请问能到什么代?”拐子问老三,问得很直接!
  “你说说看,看看你的眼力。”老三没有直接回答。
  “依我看是清晚或是民国的器物。”拐子憋了憋嘴说。
  “老板,你眼力不行啊。”老三说。
  “怎么讲?”拐子问。
  “这镯子开门就到清早期,只有前不会后,”老三拍了一下胸脯说,“不到代我负责。”
  拐子笑了,笑而不答,继续看镯子。这一看就没完没了,爱不释手不舍得放了。也不与老三说价,只顾自己看。
  “老板,喜欢就开个价吧。”老三满脸堆笑说。
  “这价不太好开啊,小兄弟,呵呵。”拐子实话实说。
  “老板,这种货以前你们收得多不?”我凑上去问。
  “不算多,一般人家玉镯都不舍得卖,要传给后人。”拐子说,这句也是大实话。说完,拐子又问,“你们俩是哪的人?”
  老三笑笑说,“是哪人不重要啊,主要是看货出价,老板对吧?”
  拐子回之以笑说,“那是自然,二位不方便讲我也不强求,这货嘛是真货,也老,到不到清早期说不好,从水头和质地来看也还行,按我的经验我先出个价,你们看行还是不行。”
  “可以,你说说看。”老三说。
  “一千五,你看成不?”拐子犹豫了一下说。
  “少了少了,老板,我不瞒你,前面那家出了二千六我都没卖。”老三撒了个谎说。
  听老三这么一说,拐子又不说话了,既不反驳也不力争什么,只是继续研究起镯子来。
  干古玩这行就是这样,有人性子动,有人性子静,在买卖时就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拐子就是个性子静的主,不动声色。他不反驳,我和老三也不便说什么,任由他看。
  “二千六,二千六……”端详了半天,拐子仰起脖子头朝天花板口中喃喃自语。
  “二千六是不能卖的,要卖刚才就卖掉了。”老三接话说。
  “不是,不是,”拐子微笑着说,“我不是说给你二千六,我算算给你多少合适。”
  “那你慢慢想吧,我们不着急,呵呵。”我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我也只能说说这些废话。
  “实话同你们说吧,我也吃不准这是不是清早期老坑玻璃种,钱给太多我也虚,要不你们诚心说个价吧,合适就卖给我得了,不合适你再别的地方问问。”拐子又想了想说。
  “看你懂行,也诚心,你就给个六千吧,就不要再还价了,可以不?”老三神情变得严肃地说。
  “六千真高了,我一时也不好出手,你再让让。”拐子口气软软地说。
  “谈古,你说让多少?”老三居然问起我来,而且用的还是普通话,这不明摆着让我为难吧,但又不能不说,我想了一下就说,“五千六。”
  “一口气让四百啊,你真大方。”老三挤兑了我一句。
  “是你让我说的,别怪我。”我委屈地说。
  “你们俩小兄弟就别演戏了,呵,”拐子笑着说,“五千我留下,多了你拿到别处去问。”
  “老板说话这么爽快,那就卖给你吧,”老三说,“说实话,不等钱用,这东西真舍不得出手,你买了一定大赚算捡半个漏。”
  “你们俩这么懂行,我还能捡到你们的漏?”拐子乐呵呵地说,“收下来不亏就烧高香了。”
  拐子这性格真不错!这是我给他在心里最后的评价。
    出了门,我问老三,“老三,你是怎么知道那镯子最晚是清早期的?”
  老三哈哈大笑说,“我哪知道,半感觉半蒙呗,说错了又没关系,量他也不吃不准。”
  “操!”我只能说这么一个字了。
  “别操了,找地方喝酒去,哈哈……”老三乐不可支地说,“搞顿好的吃吃去,奶奶的,肚子都没油水了。”
  走着走着见巷子口有一小饭店,我说,“老三,就这吧。”哪想老三竟排起谱子来说,“这饭店不行,去酒楼吃一顿。”老三这么说我也乐意,反正不要我出钱,跟着吃还不想吃好的?
  去酒楼的路上,老三买了两包玉溪,一人一包,我藏在口袋中没舍得抽。那一天都是抽老三的玉溪,老三说我太扣了,我就让他说,也不气。人穷时装啥面子,更何况在老三面前更不用装,这烟留着等派上用场时再抽。到酒楼点了菜,要了酒,我和老三边吃边聊。
  趁着有些酒意,老三说,“谈古,这回你不光出的主意好,又干活出了力,按理我是要分点钱给你的,但是嘛,这又不符合规矩,因为跟二哥谈好是十五块钱一天的,你说对不?”
  其实,我压根也没想去分老三的钱,我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得的什么是自己不该得的,这点很清楚。我的目标是学到古玩知识与经验,挣钱是以后的事,不着急,眼下缺钱自己省着花就行。所以我对老三说,“老三,你怎么有这种想法,我怎么可能会眼红你挣的钱呢?再说了,你口袋中私钱多了,我跟着你以后多少沾点光不是?”
  老三扳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谈古,不想是你的事,作为我来说吧也不能就这样装傻,这种装B的事我也不干,多少得给你一点,只是千万不能让我二哥知道,要是他知道我私下给你钱肯定不高兴,坏规矩的事你也知道后果不只是钱的事。”
  “别喝了两杯马尿就乱猜乱说,”我端起酒杯朝老三说,“喝酒吧,别提钱的事。”
  “我想好了,给你两样东西让你挑,”老三滋滋二声干了杯中酒说,“一个是三百块钱,二是那支银发簪,你自己挑。”
  “老三,你有这心我很高兴,但东西和钱我都不要。”我推托说。
  “那不行,必须得要一件,吃了苦总得有点回报吧。”老三趁着酒兴还在坚持。
  “你没喝多吧?”我问。
  “这和喝没喝多没大关系,如果你真的不要钱那这只银发簪就是你的了。”说完老三还真的从口袋中摸出银发簪来扔到了桌子上。我拿起来扔回给了老三,他又扔了回来。我看这样也不是办法,又不是丢沙包,扔来扔去的。我说,“老三,这样吧,我先替你保管着,你什么时需要同我说一声我再还你。”
  “还个屁,这东西永远都是你的了!”老三大声说,惹得邻桌的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喝完酒出来,老三不想回家了,说是要住一晚。我知道他小子的心思在小姐身上,没同意,就劝说,“得回去了,出来三天了,再不回去你二哥找我们怎么办?”老三一听我这么说,想想也是,就打消了再留宿一晚的念头。
  在回来之前,我和老三的感觉都特别好,比那范进中举差不了多少,出师大利,原计划顺利成功,心里头带劲。
  坐上中巴车老三就呼呼大睡了,车子快到时我弄醒了老三,和他交流了一会见强哥时应该怎么怎么去说,统一口径不能说漏嘴。
  但我们谁都没想到,等待我们的不是喜事,是悲剧,差点断送了我的古玩人生。
哭,并不代表我屈服; 放手,并不表示我放弃; 退一步,并不象征我认输; 正如我微笑,并不意味着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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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2 20:12:21 |只看该作者
下了车,我们就去了高强店里,两个目的:一是告诉高强,赝品暖炉已经脱手;二是询问一下接下来的要干的活。高强在店里看电视,高霞没在。见我们来了,高强劈头就问我们这几天去哪鬼混了?
  老三隔着柜台对高强说,“二哥,我们去市里把暖炉脱手了,卖了一千五。”老三边说边摸出了一沓钱朝高强扬了扬。钱是实证,比说什么都管用。
  “去市里卖的?”高强蹙着眉头问,“卖给谁了?”
  “不认识,在古玩街卖的。”老三撒谎说。
  “你们可别撒谎,这种货是不好卖给熟人的,老三你知道的!”高强警告我们说。
  “我真的不认识!”老三说。老三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这是有意的,他不认识不能代表高强不认识,这也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以后万一被发现也好借口下。
  “不认识就好,那只能怪他眼力不济了,”高强说,“大岭乡有套‘五供’,明天你们俩去看看。”
  “具体地址和联系人是什么?”老三问。
  “小鱼塘村的黄成奎家,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们先看看,合适就买来,”高强说,“对人家客气点,别冲头冲脑的没点礼貌。”
  “知道了,二哥,这是卖暖炉的钱,你收着。”老三边说边把钱递给高强。高强没伸手接,说,“钱给我干么,你留在身边收货用。”
  我原本以为高强会夸我们,结果没夸,大大出乎意料!为什么没夸呢?我也没想明白。高强的心思就是很难琢磨透,在他面前,我和老三就是一小卒子,他是车。要想入得了高强的眼,我必须要过河,只有成了过河卒才可能得到高强的正眼相看吧。
  “二哥,高霞呢?”老三随口问道。
  “感冒回去睡觉了,”高强说,“你买点菜回去做做,别事事都指望高霞,她病了你做做饭也是应该的。”
  “好的,我这就买菜去。”说完,老三用脚尖轻轻碰了下我的脚,意思是说“我们走”。
  离开高强店,我还是不开心,就因为高强没有夸我们,这事想不明白。按常理来推测,夸是正常的,不夸才是不正常的。但人家不夸又有什么办法,还不能问老三,只能自己憋着。
  在菜市场买了菜就同去老三家了。高霞果然在房间里睡觉,老三进去看的,我没进去,也不能进去不是。老三从高霞房间出来后,我问他高霞怎么样,老三说没事,就是感冒有点发热吃过药了。
    老三不会烧菜,我独立生活过多年所以会烧好多种家常菜。老三说,“谈古,以后你就在我这吃得了,你来烧菜,伙食费全免。”我一听,这主意很不错!能省钱的事对我而言就是大好事,付出点劳动算什么,年轻,有得是精力。不像现在,人未老,心态好了,一般的生意都懒得动,成天就图个自在清闲。
  饭菜烧毕,上桌,喊高霞起来吃饭。高霞看见桌上摆满的菜就问,“这桌子菜哪个烧的?”
  “他烧的。”老三指指我说。
  高霞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谈古,你以后天天来我家搭伙算了。”
  “你说搭伙就搭伙啊,我要是不同意呢?”老三故意逗着高霞说。
  “你不同意我们就分开吃,我和谈古一伙,你一个人烧。”高霞摆了一下头说,有点得意洋洋,她吃定了老三不会烧菜,又懒于厨房家务。老三硬是没想到高霞会这么说,愣了愣,无话可说。我偷偷地发笑,心想,老三你也有今天啊。高霞问我,“谈古,你阴笑什么,我说真的,哪个愿意天天侍候一个懒鬼。”
  “我懒,就你勤快,天天哪个去买菜的哦。”老三反驳高霞说。
  “除了买点菜你还干什么?洗菜不?洗衣服不?还不都是我来干。”高霞抱怨说,“买的菜还那么难吃。”
  “我洗菜洗衣做饭,那你干什么?天天装感冒睡觉?”老三较上劲了。
  “你说我装感冒?”高霞委屈地问。
  “生病了还能吃一大碗饭?”老三说,明知是假话气话还是说出了口。
  我一看这情形不对啊,原来是闹着玩的,这说着说着就动了真火越说难免话越多,都是无聊的话。于是我打圆场说,“高霞,老三同你开玩笑的,我们说好了,以后搭伙吃,我包烧菜。”听我这么说,高霞不语了,但老三还是不依不挠地说,“她就是觉得我欠她的,每天都说我跟懒蛇一样什么活都不干,让她下乡去收货试试。”
  我有点看不惯老三的婆婆妈妈样,所以说,“老三,行了,高霞都不说了你还在说。”
  两人不再拌嘴,那时那景真真切切地应了一句网络流行语“沉默总是来得很突然”。
  吃完饭,老三提出上街玩玩去,我就跟着出去了。直到走到拐子服装店附近时,我才知道老三是来找拐子老婆还钱的。
  “谈古,你进去看看拐子在不在。”老三说。
  “你还怕拐子啊?”我笑着说,“哈,搞人家老婆心虚了吧。”
  “废话真多,”老三说,“快去看看。”
  我靠近店门口往里看了看,没发现男人,只有一个女人坐在店里织毛衣。我把这情况如实地反应给了老三。
  老三朝我伸了个大拇指,意思是夸我干得好。老三正要往店里走被我拉住了,他问我干嘛,我说你去店里寻花问柳去了我干什么啊?老三说,让我自由活动。这鸟人,只图自己快乐了。算了,我还是回自己的窝睡大觉去吧。临走前,我突然对老三说,“老三,我在桥头等你,不见不散,你快点。”
  老三说,“好的。”说完就钻进了服装店。
  我乐了,边偷笑边往回走。我哪里会去什么桥头等老三哦,只是想报复他一下,放他鸽子,哪个叫这鸟人太顾自己逍遥了。
  第二天,老三告诉我,昨晚他忘记去桥头与我会合了,对不起。我那心里落魄得要死,白费心机了不是。老三还说他还了拐子老婆一千元,多的一百元只是偷偷亲了两口脸,还没捞到亲嘴唇。当时我也只是听听,没放在心上,以为老三确实是忘记了去桥头,但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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