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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刀口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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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棋摊十年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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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6 04:46:36 |只看该作者
吃完饭回到房间,大家各自躺到床上休息一会儿。我年轻,喝了酒有点兴奋,过了片刻就待不住了,起身去查看明天的对阵表。
  老张明天要对马和平,刘正信对杨新玉,这两盘棋我感觉对我们都挺有利的。可我的对手就比较让人头疼了,正是刚才跟我们同桌吃饭的潘尚煜。
  我心里大不是个滋味,这不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吗?干嘛不让我碰杨新玉呢?后来又想到老潘也是点背,堂堂的荆州冠军居然打到赛程过半了还亏一盘,心里一定特郁闷。这样一

来,我明天先手说不定有机会呢?这样一想,心下顿时感到释怀了----这也正好是个让我学习的机会呀!你平时想要跟人家下一盘,人家肯理你吗?
  回房以后,我把对阵的情况跟老张老刘一说,他们倒是满怀信心,表示一定要努力拿下。可对我这盘棋,两位都不大乐观,甚至可以说有些犯愁。我一见他俩那样,心里反而憋

了口气 ,暗下决心,明天就是脱掉一层皮,也要跟老潘好好练练,就是死,也要死得壮烈。老张见我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叮嘱道:“你可不要轻敌!他下棋那会儿你还不

知道在哪里呢,几十年的功底,可不是吹的!我告诉你,整个荆州地区,就是他最恐怖——状态一直很好,从来不会大起大落。王平风我倒是还赢过他,可潘尚煜我还真的记不起

来是啥时候赢过他的了!”
  刘正信瞪大了眼睛道:“真的?那确实是厉害!”
  我也吃了一惊,望着老张刻满皱纹的额头和一脸的无可奈何 ,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正信道:“那小贺明天干脆跟他下盘和棋得了!”
  老张点头道:“说得有道理。你先手,布局又好,不要走得太激烈,变化要力求简单,到了中局一看没什么机会,就赶紧拼命兑子吧!”
  我心里颇有些不情愿,但想到敌人的强大,连老张都难谋一胜,也只好点了点头。
  刘正信道:“目前潘尚煜的积分偏低,就是后手也肯定是想杀人的!你要抓住他这种心理,他比你更想赢棋呢。”
  老张道:“是啊!他们监利是冲着团体冠军来的,虽然我们不可能跟他们争冠军,但个人的名次一定要尽量往前打!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团体进前三。”
  他这一番话给我提了个醒。在此之前,我还真没多考虑团体的事情,总觉得个人名次上去了,团体就自然上去了。现在想来,如何压制竞争对手,针对不同对手制订不同的作战

计划,这其中还是大有学问啊!跟老前辈出来打比赛,就是能长见识。

那天晚上,我久久无法入睡,脑子里全是车马炮。老张年纪大了,睡得早,所以九点多就熄灯了。我躺在床上,听着老张和老刘轻微的鼾声,渐渐感到一阵困意袭来,随即进入了梦乡。
  我梦到和老潘在下棋,可能是老潘输了棋,很气恼地把棋子推散了。然后换了一个人和我下,对,是金建平,没错。他的一双大眼睛很是有神,每走一步都用轻蔑的眼神看我一下,再回头和旁边的王平风、潘尚煜交流意见。朦胧中我感觉王潘二人仿佛都在嘲笑我,金建平最后吃掉了我的老将,他们三个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我感觉他们以三敌一,胜之不武,便一跃起身要抢回我的老将,可就是抓不住他的人,似乎有谁用力地拽着我。我一着急,用力一挣,突然从梦中醒来。我还没有完全清醒,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只觉心口扑扑直跳。冷静下来,方知刚才只不过是一场梦,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后怕。
  此刻,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屋里只听得见两人悠长的鼾声。我望望窗外,一片漆黑,离天亮恐怕还早着呢。我摸出一根烟想点上,又怕弄得太兴奋了之后影响睡眠,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打消了抽烟的念头,重新躺下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伴随着一阵寒风,使得气温骤然下降了。窗外梧桐树上本已摇摇欲

坠的黄叶,经受不住风吹雨打,无可奈何地落了满地。屋子里光线比平时要暗了许多。老张醒得早,自

个儿去洗漱了回来,见我俩已经醒来,便开了灯,催促我们起床。老刘一翻身掀开被子,急忙下床,一

面叫着好冷好冷,一面穿衣服。我本来就没有睡好,听得说气温陡降,我又没有带毛衣,不由得往被窝

里缩了缩,咕哝道:“你们去吃早餐吧,我再睡会儿。”老张见我很是困乏,点头道:“你多睡一下也

好,离早餐时间还有半个钟头呢。”我在被窝里伸出脑袋,道:“等下如果有肉包子,您就给我带两个

吧!其他的就不要了,我要把精神养足了对付老潘。”老张道:“那好,你也不要太紧张---潘尚煜又不

是个老虎,他能把你吃了不成?”我笑道:“我可准备着要吃他呢!”刘正信坏笑道:“他老骨头老肉

的,有什么好吃?当心别把你的牙齿蹦掉了!”我笑了笑,重又把脑袋藏进被子里。两人轻轻带拢房门

出去了。
  我又睡了一会儿,等他们回来,才跳下床来急急忙忙穿衣洗漱。此时,走廊里已经渐渐热闹起来,有

的人吃完早餐回房休息了一会,开始朝赛场出发了。有的棋友经过我们房间,见门是开着的,就打声招

呼:“还不走?”老张抬腕看看手表,催促道:“动作快点啊,我们先走啦。”我嘴里正塞着个大肉包

子,说不出话,连连点头。他俩跟着走廊里的人群离开了房间。
  一会儿的功夫,走廊里又变得寂静无声了。我有点害怕迟到,便抓起桌上剩下的包子,边咬边往赛场

跑去。
  上了楼,进入赛场,找到座位,见潘尚煜已经早早就到了。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点了点头,随即入座,

三口两口把包子给吞了下去。老潘拿着一个巨大的茶杯,里面的茶叶好像有半杯之多,他面色和蔼地看

着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我老老实实回答:“二十了。”
  老潘点点头,道:“跟我那个最小的一样大。”
  我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只好冲他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暗道:老头儿,你别在这倚老卖老,看我等一下

给你点厉害的瞧一瞧。
  我们这一台正好面对大门,由于气温陡然下降,门外吹进来的风颇有点寒意。我没有带毛衣,自然有

些瑟瑟发抖。老潘见状,关切地问道:“你冷吧?是不是衣服穿少了啊?”
  我笑道:“也不是很冷。我没带毛衣。”
  老潘起身,把背后的大门虚掩上了。回到座位,对我微笑道:“嘿嘿,你们年轻人都这样,抖小伙!

到时候病了就自己受罪啦。”
  关上了门,果然就没有那么冷了。我心里有些感激,暗暗检讨自己刚才对老潘的看法是不是有失偏颇

了。
回首前尘自远,萍踪万虑俱忘。功名富贵霎时忙,走马花灯一样。美酒三杯沉醉,白云一枕清凉。何当蓬莱可翱翔,早渡洪波浊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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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6 04:50:33 |只看该作者
说话间,老杨的大嗓门又已经宣布比赛开始了。我慢慢地拿起右炮,轻轻地放在中路。
  老潘早有准备,想也不想就走了马8进7。接下来我马二进三,他车9平8,我车一平二,他卒7进1,我车二进六,他马2进3,我兵七进一。
  走到这里,老潘放慢了节奏,看了我一眼,然后拿起大茶杯,悠闲地吹去浮在表面上的茶叶,细细地品着茶。这个过程可能只有一两分钟,而我却有点心头打鼓。因为我最熟悉的阵法莫过于此时黑选择炮8平9兑车,这样我起码心中有数。恰恰在这个紧要关头,老潘却停下来了。他想干什么呢?左马盘河吗?那我早就准备好了直接车二平四,避免一些复杂的对攻变化。我比较害怕他走左象横车,因为当时我还确实没有找到自认为稳妥的应对方案。想到这里,我又回忆起了两年前在湖南湘潭看全国比赛期间,被一位湖南高手用左象横车的阵式杀得落花流水的往事,不禁后悔为什么这两年没有下点功夫,多学习一下怎么对付左象横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时能够买到的棋书比较少,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本人也没有认真去钻研,时间一长就抛在脑后了。可一到比赛的时候,那才真的是感到自己了解的东西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正应了那句老话:“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还好,老潘没有走左象,而是不动声色地走了一步士4进5,走完以后他白眉一扬,似乎是看我的反应如何。
  从老潘的角度考虑,在流行布局里选择相对冷僻一些的走法,是对年轻棋手的一种考验,而且往往很奏效。别小看这步简单的上士,起码避免了我采用鱼死网破的急进中兵攻法,这显示了老棋手的睿智。我以为他会在我马八进七之后再炮8平9兑车,那我依然可以形成五九炮的大套路,于是便跳起了左马。
  可能是我若无其事的表情和比较快的走子速度让老潘有了提防之心,他又一次拿起了茶杯。
  我显得有点坐立不安了,难道他不走平炮兑车?
  老潘眯起眼睛,看着棋盘沉思有顷,不紧不慢地走了步象3进5。
  弃马局?!我顿时感到有点头大了。
  在家里,我跟前辈棋手们还没有走过这种变化。根据老张他们的观点,弃马局是属于偏局一类的,非常冒险,一般是高手碰见低手,偶一为之,所以正规大赛里使用的人很少。平时老张他们根本没有用过,我也就无缘探究其中的奥秘。说起来,也怪自己是个井底之蛙,只知弄几个流行的套路就可以在仙桃防身保命,却不料江湖之大,各门各派的武功招数真是汗牛充栋、浩如烟海。如果平时偷懒,不加研究,临阵对敌之时岂有不手忙脚乱之理?

思来想去,我决定稳字当头,不走车二平三压马的冒险之着,而是走了一手炮八进二。

  这手棋有观察对方动向的意思在里面。我的如意算盘是这样的:如果黑选择炮8平9兑车,我就和他兑掉,再走车九进一,局面不知不觉会演变成老式的中炮巡河炮对屏风马的一路变化,红方稳占优势;如果黑方选择马7进6左马盘河?则我有马七进六邀兑的严厉手段,不论黑是否接受兑子,都要形成车炮脱根的被动局面。看来看去,我觉得黑方除了这两种变化以外,好象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了。因此,我心里感到一阵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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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6 04:51:26 |只看该作者
老潘并没有半点犹豫,很快地走了炮2进1。

我以前曾经看过言穆江大师的杰作《胡荣华东南转战录》,其中有一局胡后手就是采用类似手段弃子攻杀并一路雄风,酣畅淋漓地取得了胜利。虽然是很久以前打过这局谱,但黑方弃子以后的凶猛攻势令人记忆犹新。我心里一激灵,条件反射似的告诫自己千万别走车二平三,否则黑卒3进1,红车三进一,黑再冲卒过河欺炮,横冲直闯如入无人之境,红甚为危险。那么,这步炮八进二是不是疑问手呢?看来我先前是过于乐观了,没有发现这步最具反击力的炮2进1。我暗自感慨:高手就是高手,我又学了一招。

  冷静分析了局面,我感觉黑走了进炮以后,红已经无法发起攻击,只好暂时忍耐,走车二退二,避其锋芒再作打算。同时,我也希望黑接走炮8平9兑车,那样我仍然可以兑车后再走车九进一,先手不失。谁知老潘又是不假思索,接走炮2进1巡河,欲马7进8发动反击。多年以后我才体会到,这是屏风马方对付中炮巡河车的锐利武器。

为了不让他走到马7进8,我考虑了一会,又走车二进二。

老潘看来对此阵有精心的研究,他马上接走炮2退1。

我一看,也没有啥好考虑的,于是再走车二退二。老潘又接走炮2进1。

如果再这样走下去,那岂不是要不变作和了吗?

我想到比赛之前老张和老刘对我的告诫,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就这样跟他走下去,和了就和了吧!

当我看到和棋马上就要来临时,心里却感到了一丝别扭:好不容易有机会跟高手学习一盘,就这样没有任何战斗就结束了?偷眼看看老潘,却见他表情平静,看不出他是怎么想的。莫非他认为可以接受后手和棋的结果?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机会去问一问老潘,当时是不是准备不变作和。但我想:既然坐下来比赛,总得消耗一些脑细胞吧?比都没有比,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输?说不定我有机会能战而胜之呢?!这样一想,顿时豪情万丈,把赛前队友们的叮嘱忘到了九霄云外,决定强行求变。  

怎么变呢?

  照我看来,黑方中路已经相当厚实,而且即将发动反击,我需要调整阵型了。于是,我撤掉中炮,走了炮五平六。

  如果说在此前,老潘的表情一直是平静如水的话,此时突然起了波澜。但见老潘眉头一皱,似乎颇感意外,然后拿起茶杯,仔细地品起茶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老潘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明亮,犹如翱翔在蓝天上的鹰隼发现了地面的猎物一般。我被他的眼神所震慑,心里有点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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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6 04:52:41 |只看该作者
只见老潘跳出左马先打车,待我平车六路后(不敢平四路,怕他随时有卒7进1弃卒的手段),再炮2平5照了一将,我补左相,他接走马8进7踏兵。

  走到这里,我才感觉有些后悔了。因为目前的局面,黑方已经颇有反先的味道。下一手,黑要走车1平2,还有炮8平7的后续着法,都是让人很头疼的。黑的中炮虽然立不稳,可我也不敢随便冲起中兵来,否则阵型零乱,更令对手有机可乘。而这门大炮放在这里也很讨厌——我不能够补仕,因黑有马换双相的严厉手段。看来看去,觉得刚才勉强求变是过于意气用事了。

  虽说是已经失先难走,但黑也还不能马上就弄出什么大的动静来。我心想:也罢,既然趟了这浑水,那就索性试试水的深浅吧!如果输了,也怪不得别人。我就学习一下怎么在下风中防守吧,也看看老名手是如何执锐攻坚的。

老潘实实在在地给我上了一课。

  他运子不疾不徐,进退有度,一直牢牢地控制着局面。中间我煞费苦心地设计了几个小陷阱,都被他明察秋毫,一一避开了。那盘棋留给我的印象除了痛苦还是痛苦---总是能够看到和棋的曙光,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如果老潘稍不注意,就会着了我的道,可偏偏在这种重要关头,他仿佛能看透我的计划,根本就不上当,而且出招净是最为毒辣的。我的信心被他一点一点消磨殆尽,后来的局面让我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终于明白什么是力量,什么是恐怖,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张这么多年一直被监利双雄压制得无法抬头了。经过近三小时的炼狱般的煎熬,最后老潘以车马炮联攻做成了绝杀。我在成绩单上签字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解脱般的感觉。

这一盘棋结束以后,我心里难受,感到很失落。赛前还踌躇满志,准备露露脸,没想到自己的实力根本还没有达到那个高度,现在不仅连本都没保上,还净亏两盘,给团体拖了后腿。


  由于接连的输棋,让我的信心严重受挫。当知道了我本来有跟老潘不变作和的机会却轻易放弃的时候,老张和老刘不由得埋怨了几句---目前团体的形势很不乐观。我虽然心里窝火,却也不好意思出言顶撞。但在我看来,觉得这样输掉一盘棋其实还是满有价值的,至少比那么简单地求一盘和棋更有意义。在我的内心深处,已经暗暗存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今后我一定要挑起更重的担子,改变我们仙桃象棋在地区的这种落后地位。要想实现这个目标,毫无疑问地要多和这些重量级的对手较劲,在对手的铁拳之下逐步成长,哪怕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我一定要挺住。我还很年轻,并且不笨,只要自己咬牙坚持,就一定会有收获。

接下来的第六轮比赛,我执先手对上了天门二队的杨新玉。原以为对手实力有限,自己又拿先手,早已输红了眼的我是志在必得。赛前,就连裁判长老杨和天门的老程也纷纷为我打气,认为赢下这盘不在话下。杨新玉是个瘦小个子,烟瘾挺大的,讲话也颇为低调。我一上去就架炮猛攻,大有灭此朝食之意。谁料杨的防守功夫十分了得,看紧门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令我久攻不下。我正苦思之际,却见赛场上起了一阵骚动,裁判员、棋迷等纷纷围向一张棋桌。我本来不喜欢凑热闹,所以坐在那儿没动。谁料那台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引得我们周围所有人都跑了过去,其中还有些正在比赛的棋手也忍不住丢下手头的棋局,一探究竟。杨新玉也伸长了脖子往那边张望,似乎有离座起身去观战的意思。我一时兴起,征求他的意见道:“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杨欣然同意。

  来到人堆外边,我踮脚一看,怪不得!你道座中两员大将是谁?却是那荆州霸主王平风碰上了天门棋王彭国汉,两人杀得难解难分。酣战之际,彭国汉过于贪兵,被老王窥个破绽,一手平炮弃车,气壮山河,顿令对手震惊不已,也引来了众人的围观。在场的人水平参差不齐,但一个个都皱着眉头,口中念念有词,计算着王平风弃车以后的变化。原来,王的算度极为精深,如果彭国汉吃掉车的话,王虽然不能够马上成杀,但双炮一马攻击空门的凌厉攻势,在数回合以后仍然要逼得彭国汉献车解围,即便如此,彭的士象残破,依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在观棋、计算的过程中,我特别感兴趣的是他俩的表情:王平风目不斜视,紧绷着脸,偶尔喝一口茶,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彭国汉双手抱胸,纹丝不动,虽身处巨变而面不改色,冷静地思考着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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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6 04:56:42 |只看该作者
看了一会儿,见彭国汉迟迟未走子,我只好回到自己棋桌跟前。

  杨新玉深沟高垒,让我无法越雷池一步。他抽了口烟,悠闲地走回来,看我仍然没有走棋,便站在我对面,轻松地伸长了脖子,好像注意力还在彭国汉那一边。我颇为不爽,暗道:你别得意,等一下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也许是进攻无门而产生了急躁情绪,也许是受了王平风弃车妙手的影响,我开始酝酿弃子强攻的计划。在不冷静的情况下,难以很客观地分析局面,同时在计算具体着法的时候也有些自欺欺人,抱有几分侥幸心理,希望对手走不出最佳防守,而让我混水摸鱼。如此心态怎能不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我咬牙弃车,换了对方一马一象,希望从中路杀开一条血路,一鼓作气战而胜之。谁料杨新玉的棋风本来就是类似于刘正信那种牛皮糖,极其擅长防守反击,而且在受攻时韧劲十足。我所一厢情愿计算的着法全然没有在棋盘上出现,反过来是杨新玉鬼斧神工的防守技巧让我大开眼界。每当我仿佛已经依稀看到胜利曙光的时候,杨总是能够走出一步高招,顿时使得我的攻势迅速降温,而不得不重新再组织一轮攻击。可是,我的子力被他消耗得越来越少,眼看已经是日薄西山,强弩之末了。我又硬着头皮,率领残兵败将掩杀一阵,岂料杨阵中伏兵四起,转眼间我军丢盔弃甲,真是被杀得落花流水。我长叹一声,惨然认负。

连续输棋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简直把人都输傻了。我也没有心情复盘探讨得失,起身就去看其他几台棋。王平风对彭国汉的那一盘仍然是观者如堵,但我看了一眼就知道王已经胜券在握,彭只不过是顽强抵抗,聊尽人事而已。再看其他的棋局,有一盘却让我大感意外:李智屏先手对金建平,一看就知道双方是从五六炮对反宫马进7卒演变而来,红采用了简明的炮打中卒变例,意在以多兵谋胜。这路变化我倒是在棋谱上见过,“五羊杯”上广东队杨老令公和吕温侯都曾经有执红取胜的经典战例。这次李智屏用此路变化,必然是轻车熟路。我很想学习学习专业队的研究成果,于是便饶有兴趣地驻足观看。谁知小李太过于贪兵了,大车在金建平的卒林线狂吃一顿,被金建平看准机会,四路车和六路炮双峰插云,同时塞住小李的两边肋道相眼,七路过河马眼看就要强行扑入宫顶位置奔卧槽做杀。李智屏一看情况不妙,悔之晚矣!为了解除金建平的攻势,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不惜弃士弃相,方才兑掉了车马。最后形成金建平车炮卒对小李的车马四兵,可惜小李兵虽然多,但鞭长莫及,仕相残破以后难以抵挡黑方车炮卒的联合攻击。正应了那句古话:兵在精而不在多,金的过河卒如狼似虎,转眼间杀入九宫,奏起了得胜鼓。

  我看得心惊肉跳:监利兵团太过凶猛,我跟他们差得太远了!心情无比沮丧。


第六轮赛罢,监利队已经基本锁定了团体冠军,唯一有点悬念的是王平风和刘振文谁能夺取个人桂冠了。我们队形势最好的是刘正信,他明天如果获胜的话,还有可能进入前六名。我是净亏三局,心灰意冷,只想着早点结束比赛好打道回府。吃完晚饭,抽签的结果出来了,刘正信后手对潘尚煜,我先手对王新贝。我想着老刘定然是凶多吉少,自己一定要放手一搏,争取拿下王新贝,起码不能够垫底吧?

  当晚,我们在压抑的气氛中早早上床休息了。熄了灯后,大家却都睡不着。我没受过这么大的挫折,有些消沉,甚至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取得大的进步,把棋艺水平再上一个台阶?见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老张和老刘有意拿话来开导我,把这次失利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说我可能是因为初次参加高水平的比赛,太想打好了,结果背上了包袱,反而没有下出真实水平,回去好好总结就行了。我听了心里很是感动,觉得老前辈们对我真的是没话说,自己平时没有刻苦学习,太对不起他们的关爱,也对不起自己。就这样胡思乱想了许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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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最后一轮,我战胜了王新贝,总算是没有掉到最后一名去,心中想起来还充满了后怕。另外两盘棋是喜忧参半:老张虽然苦战了两个多小时,仍然没有能够顶和对手,输掉了比赛;刘正信却爆了个大冷门,竟然后手死缠乱打,利用老潘的急躁情绪,一步妙手擒获一子,令老潘虽有拔山举鼎之力也无可奈何了。此局一胜,老刘登堂入室,跨进了前六名,好不风光!老潘却功亏一篑,被挡在前六名之外了——这也是他多年来首次不曾进入优胜名次。我对此结果感到非常奇妙:老刘的胜利无形中给了我极大的鼓舞,原来像老潘这样的高手也有可能被我们打败啊!既然老刘能够赢他,为什么我就不能够赢呢?

  临近中午,全部比赛结束了。经过计算成绩,团体冠军监利队拿走了锦旗,省集训队第二,天门一队获得了第三名。个人名次:冠军刘振文,亚军王平风,第三名金建平,第四名李智屏,第五名程明富,第六名刘正信——我们总算是闻了闻奖的气味。坐在台下,看着金建平、程明富等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样子,我内心充满了羡慕,也有一些嫉妒。我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也要站到领奖台上,让你们羡慕去吧!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颁奖完毕后,东道主备好了丰盛的筵席,为各个参赛队伍饯行。由于比赛的成绩不好,我意兴阑珊,酒入愁肠,只觉得满口苦涩。平时颇有点酒量的人,喝了少许就感到头有点发晕了。好在天门的棋友们热情相劝,让我的情绪又被调动起来,推杯换盏之际,又多喝了几两下去。

坐上返程的班车,挥手告别棋友,我的这一次大赛就这样结束了。其时正值秋风乍起,老天也很默契地下了一场小雨,黄叶飘飘,江上水波澹澹,我的情绪十分低落。想起初来时的满怀豪情,却落得壮志未酬,铩羽而归,未免有些难堪。重要的是,看到了自己跟高手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而这差距却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可以追赶得上的。在仙桃,我虽然拿到了冠军,最多也只能够说是跻身于一流了,但反过来说,要想更上一层楼,没有名师的指点,就完全只能靠自己刻苦努力了。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可以持之以恒的人,干什么事情多半都只是凭一时的冲动,也许这次失败的刺激之下我可以闭门钻研一段时间,但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厌烦。那么,要想破茧成蝶,脱胎换骨,岂非痴人说梦?

  在坐轮渡过江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卖茶叶蛋的摊位,想到前几天正是在此买了四个茶叶蛋,结果导致比赛输了四盘,不禁哑然失笑。迷信也好,心理暗示也罢,以后比赛期间为了图个吉利,我再也没有吃过鸡蛋。

回到仙桃,自己觉得无脸见人,也不敢到棋室去会棋友,倒是和阿罗缠绵了几天。闲下来的时候,内心总是对输掉了的那几盘棋耿耿于怀。一天晚上,我睡不着觉,于是摆开棋盘,仔细地研究了对程明富、彭国汉和潘尚煜的那几盘棋,发现输就输在开局吃了大亏。当时想借助棋谱来寻找答案,把家里所有的棋书棋刊都翻了个遍,自感受益匪浅。同时,又发现了一些新的问题,引起了我莫大的兴趣,为了拆清楚一路变化,我翻来复去地自己跟自己较劲,真可谓是乐在棋中,不知东方之既白了。直到寒气袭人,十分困倦之时,才昏昏然地睡去。

这一觉睡得非常香甜,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才醒。我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就听到老妈回家开门的声音,好像还在和什么人说话呢。这一年我母亲还不到五十,早早就办理了内退手续,在家帮我哥带小孩。平常这个时候她总是刚刚买菜回来,马上就要做饭了。她在跟什么人说话呢?我狐疑地探头看了一眼,就见有两个年轻人跟在我母亲身后,有些局促地走了进来。我母亲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一边朝我的卧室大声叫着:“快起床,有棋友找你来啦!”

  我一翻身跳下了床,仔细地打量着这两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年约二十六七,中等个子,有些偏瘦,下巴尖尖的,显得有些憔悴;另一位长得矮一些,年纪看上去比我还小,但显然比他的同伴要兴奋。他二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像是从农村来,进了门有点不知所措。我连忙将二位请进我的房间坐下,我母亲已经倒好了开水,边招呼客人边跟我说道:“我刚买菜回来,就碰到这两位在楼下到处跟人打听你,一问才知道是棋友,专门从排湖来找你下棋的。”那年纪大一点的伸手过来,道:“我们都是象棋爱好者,这是我侄子,我叫伍端阳,他叫伍永执。”我一面跟他俩握手,一面在脑子里想到:伍永执?这个名字好耳熟,我一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回首前尘自远,萍踪万虑俱忘。功名富贵霎时忙,走马花灯一样。美酒三杯沉醉,白云一枕清凉。何当蓬莱可翱翔,早渡洪波浊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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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6 05:00:24 |只看该作者
我匆匆去洗漱完毕,再跑回房间,见二人在翻看我桌上的棋谱。我问伍永执今年多大了,他答十八岁。我暗想: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伍端阳介绍说他们刚出门转了一圈,还到武汉去下了棋的,回来听说仙桃出了个新的冠军,而且年纪很轻,就起了倾慕之情,特地寻访到此,想切磋一下,以棋会友。我听了自然是高兴得很,摆下棋盘,就问道:“你们谁来?”

  伍永执叫端阳先来,端阳谦虚道:“我怎么能上?你来吧!”

  永执也不多推让,爽快入座。我伸手示意他先走,伍永执犹豫一下,摆上了中炮。

我略一考虑,觉得不摸来人的深浅,但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如果没有两把刷子,怎么会找上门来挑战?所以我还是选择了最为熟悉的屏风马。伍永执走棋速度很快,而且一看就知道对布局是很有研究的,堂堂正正,走的都是大路棋。我俩形成平炮兑车的变化以后,我有意走了屏风马横车的变例。一来,这路变化我有比较深刻的体会,二来,相对而言对手可能不太熟悉。谁知伍永执不慌不忙,仍然是落子如飞,见怪不怪。我希望他走马七进六盘河,他却并不上当,走的是炮八平九的正着。我一看,只得走车1平6过宫,伏打死车。他豪不犹豫地走了车九平八,接下来双方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平炮打车,他车八进七砍炮,选择的是一车换双的变化,继续对攻。

  鏖战至中局,盘面错综复杂,互有牵制。我的双车占位不错,他的车双炮也对我的右翼保持着强大的压力。关键之时,伍永执略显急躁,放任我的7路卒长驱直入,欲凭车双炮之力一鼓作气做成杀局。此时局势非常严峻,我如果稍有不慎就会立即败下阵来。我很紧张,烟拼命地抽,弄得屋子里雾气腾腾。想了一会儿,还真让我发现了他的计划当中有一处不明显的破绽。我精神大振,仔细计算一番,发现我确实存在着反戈一击的强手!于是果断出手,当他实施自己的计划时,我一步回马金枪,顿时收到投鞭断流的效果。红棋进攻的速度大打折扣,而前方我的双车卒已经是虎视眈眈,马上就要形成三车闹仕的凶恶杀着了!伍永执左看右看,攻无路,守无门,只得一笑认输了。

一局既终,我们三人进行了长时间的复盘。这盘棋中局形势比较复杂,变化繁多,我们拆解得兴致颇浓。直到我母亲做好了饭,招呼大家吃饭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快两个钟头的时间都悄然过去了。

  伍端阳和伍永执两人不肯留在我家吃饭,推托说还有事情,起身要走。我哪里肯放?一把拉住,坚决要留他俩,我母亲也盛情挽留。两人拗不过,只好坐下来,随便吃了点。席间我问起伍永执,平时都在什么地方下棋?伍回答说是在通海口、郭河、沔城、陈场一带,这些地方是我们市南面的几个镇,相互间距离很近,镇与镇之间可能最多就是十公里的路程吧。我问那边有没有什么高手?伍永执笑笑,摇了摇头。伍端阳见我问这话,笑道:“你别说呢,我们永执在那一片可是没有对手啊!人家叫他‘南霸天’呢!”

  我一下想起来,去年我曾经到过通海口,还跟镇上的周崇德下过棋。周崇德大败亏输后曾提起过伍永执的名字,难怪我一听他的名字就感到特别耳熟呢!我于是讲起了那段趣事,伍家叔侄二人听到周崇德的名字就相视而笑,等我讲完了,两人不由笑得前仰后合,一开始客套、拘谨的气氛一扫而空。伍端阳道:“那个人水平连我都下不过,还特别爱吹牛!真正下起彩来又不硬气,赢了是要拿的,输了是没有钱给的。呵呵,整天泡在茶馆里混日子。”  

吃完了饭,我有点意犹未尽,便邀请伍永执再来一局。伍永执犹豫了一下,笑道:“算了,再下也是下不过的。等我回去再练一练吧!”说罢起身告辞。我也不好强留,只得一直将他二人送出门去。

  送走了伍氏叔侄,我见外面天气甚好,阳光灿烂,且击退了强敌,心情不错,便想去俱乐部逛一逛。

  来到棋室,见刘文军正好也在。我俩坐下杀了几盘,这天我状态颇佳,常有妙手弈出,让文军有些招架不住。他哈哈一笑,推乱了棋子,道:“不下了,谈谈你去天门比赛的情况吧!听说下得不怎么满意?”

  我知他是怕我脸上挂不住,才说得这么含蓄,便坦然道:“岂止是不满意?简直就是输得落花流水!七轮棋才得了五分,没有保本。”

  文军惊道:“哪些人去比赛了?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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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6 05:01:49 |只看该作者
我跟文军聊了一下此次比赛的基本情况,文军兴趣颇浓,问个不停。聊到高兴时,我俩摆开棋盘,就一些关键棋局展开讨论。

  不知不觉,周围聚拢了一堆人。我一看,有杜卫星、刘小军、韩华等人,还有几个棋迷,都在饶有兴致地听我讲故事呢!就在此时,门口又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位正是我的哥们---高老三。

  老三一进门,发现了我,很是高兴,扭头对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兄弟道:“我就在棋室里面玩一下,你们到外面打几盘桌球吧!”那几人闻言,便退出了棋室。老三笑眯眯地走过来,跟我打了招呼,便跟文军说道:“来,让我跟老五下两盘,看看他的棋现在进步了多少?”

   文军笑着让出座位,老三坐了下来。人没坐稳,就是一个当头炮盖了上来:“我也不和你讲客气,反正我也只会这个。”

以我当时的水平来说,赢老三的棋已经不需要花太多力气,所以第一盘几乎没有什么波澜,开局反先以后就一路顺风地赢了下来。老三有点不过瘾,嚷着要再来一局。我反正没事,大家又是好兄弟,就陪着他又下了两盘。最后一盘我本来想跟他下盘和棋,给他留点面子,谁知下棋的人有个毛病:见到妙手就忍不住要走出来,否则心里憋得难受。我正是犯了这个错误---老三不小心露出了一个极不明显的破绽,我可以连弃两子在多步以后妙演绝杀!见到这样的机会,我眼睛都绿了,哪里还记得当初要下和棋的初衷?撸起袖子大开杀戒,把老三杀得好不狼狈。老三悔了好几次棋,也未能挽回失败的命运,便尴尬一笑,推了棋盘道:“厉害厉害,现在越来越不是你的对手了!”

  当我和老三下棋的时候,文军、卫星、韩华等人也一直在旁观战。韩华因与老三是同学,这时忍不住笑着插了句:“水平差得太远了!”

  老三是个炮筒子脾气,本来在众人面前输得稀里哗啦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因与我是拜把兄弟,也不好说什么。此时听到旁边有人如此一说,小眼睛立马就放出了凶光,扭头一看是韩华,他可不管什么同学不同学的,当下把脸一沉,道:“你是不是下得挺好?来来,我跟你学一盘。”

  韩华见老三口气不对,也后悔自己的话说急了,想解释一番,却因自己本来是个拙嘴笨舌的,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当下连连摆手,人也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这样一来,老三更来劲了:“怎么?瞧不起老子这个差水平?”

  我一看要出事,连忙起身拦住老三,道:“算了,算了!”

老三一把推开我,抢到韩华面前,伸手推了他一掌。韩华是个老实人,从不与人发生争执的,更别提动手了,一时怔怔地立在那里,不知所措,但眼神却流露出满腔的悲愤。老三见他不声不响地盯着自己,知其不服,便伸手往怀里掏去。我一看吃了一惊,老三出门都是带着刀的,如果让他拔出刀来,这棋室可就要被鲜血染红了!立即扑上前去,双手环抱住老三的双臂,不让他抽出刀来,同时在他耳边说道:“小事,不值得!你这是干什么呢?”一面安抚老三,一面回头对韩华道:“你还不快走?”

   哪知韩华也是个倔脾气,脖子一梗,道:“我为什么要走?我又没说什么,他凭什么打人?我不走!”

   我这里虽然暂时抱住了老三,但他力气颇大,随时都可以挣脱,外面还有老三手下的八大金刚,个个都不是什么善主,一旦这边动静过大,他们冲进来可就严重了。偏偏韩华这时犯了倔,不肯趁机溜走,急得我汗都要下来了。一不留神,被老三从怀中挣脱出来,踢了韩华一脚。韩华后退闪避,老三伸手一巴掌没打着,顺手把韩华的眼镜给摘下来了。

   转瞬间,我又上前把老三抱住,苦劝他别把事情闹大了。老三眨了眨眼,道:“你放手,我不打他。”见我不肯放手,又道:“你不相信我?我要是真想打他,只要叫一声,你说他是个什么结果?”

  我一想也是,此时决不能将这家伙惹怒了,否则还真没准他泼劲上来,叫他手下的兄弟把韩华砍个稀里哗啦的。于是,我松了手,但仍然拦在他与韩华之间。

  老三对韩华冷笑道:“你也是胆子大,读书的时候没有被打怕?今天不是看老五的面子,老子非把你给废了不可!”

  韩华被摘了眼镜,看不清楚,只是循着声音朝这边张望,眼神恍惚。

  老三见他眼镜的度数颇深,摘下眼镜后很是狼狈,突然将手中眼镜扔到地上,赶上去踏了一脚,将镜片踏得粉碎,嘴里恶狠狠地说道:“叫你不长眼睛!”

  韩华模糊地发现自己的眼镜被踩碎了,屈辱的眼泪滚滚而下。

  我内心甚是不忍,觉得老三做得太过了,如此欺负一个老实人实在有失风度。又担心老三还会干出什么离谱之事,连忙连哄带劝地把他拉出了棋室。

好说歹说劝走了老三,我返回棋室,准备安慰一下韩华,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但见韩华手里拿着破碎的眼镜,表情有些呆滞。旁边有棋友劝他回家,韩华默然良久,道:“我去找他家里人去评评理,要他赔我的眼镜。”有人道:“你去他家?那不是自讨苦吃?”韩华倔劲上来了,脖子一梗,道:“他不讲理,难道他家里人也不讲理?我跟他是同学,知道他家住哪里,大不了被他打死!反正要他赔我的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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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6 05:04:15 |只看该作者
我知道一时半会是劝不了韩华的,自己虽然同情他的遭遇,但说实话也帮不上什么忙---也许唯一能帮的就是当时尽量不要让他吃亏太大而已。我有些黯然,想着怎么生活中这么多令人烦恼的事,感到自己的渺小,沮丧的情绪使得我兴致索然,不想再在棋室里呆下去了。于是,我低着头走出了俱乐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出了俱乐部不久,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我就碰见了阿罗---她也正准备去找我呢。

  我见她今天神色有些跟以往不一样,虽然仍是笑容可掬,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当时我也没有太在意---我一向都是没心没肺的。见到阿罗,我一扫刚才心头的阴霾,觉得如沐春风。恋爱中的男女彼此的感觉是谁也离不开谁,哪怕是天天见面也嫌不够,刚一分开就会牵肠挂肚地想着对方。我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即便有再不痛快的事,只要和阿罗一见面,所有的烦恼都会抛到九霄云外去。

  我俩手挽着手,旁若无人地在街上走着。我那时虽说不上是玉树临风,却也勉强算是风流倜傥,阿罗自然是颇有几分姿色,如小鸟依人般靠在我的肩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闲逛了一阵,不觉已是夕阳西下,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美人在侧,自然让人酒兴大发,我感到奇怪--怎么今天没有碰上一帮狐朋狗友呢?平时都是在这条街上转悠的啊!看样子,今天我要和阿罗两人吃一顿安逸饭了。我提议到红旗电影院旁边的一家小餐馆去吃,阿罗欣然同意道:“正好,今天就我们俩,吃完饭我有话跟你说。”我狐疑地问道:“有什么话现在不能说?”阿罗故意卖关子,撒娇道:“就不说嘛!我要等你喝完酒再说---现在说出来怕吓着你呢。”我更加是一头雾水:“到底啥事?你别吞吞吐吐行不行?”阿罗好象是有意要让我添堵,笑咪咪地就是不说。她如此神秘,我也不再强求,便点了几样菜,我俩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菜肴上桌,我倒了一大杯酒。阿罗今天不仅没象以往那样对我喝酒唠唠叨叨,反而找老板要了一个酒杯,笑道:“怎么一个人喝?我今天陪你喝一点。”我惊讶不已,道:“平时没见你喝酒啊?”阿罗道:“平时不喝,不等于不会喝。怎么,不想我陪你喝?”我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求之不得啊!”阿罗拿起酒瓶倒了大半杯,道:“我也不能多喝,算是个意思吧!”

  几口小酒下去,阿罗的脸上泛起一片红云,更显得明艳照人。她好似有什么心事,老是用一双妙目打量着我,然后自己偷笑。我问道:“你傻呼呼地笑个啥?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阿罗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我面前的碗里,笑着举杯跟我碰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喝酒,吃菜。”

  我可实在是受不了啦,把筷子一放,道:“你不说,我怎么吃得下呀?这闷葫芦酒也别喝了。快说说,什么事?”

  阿罗眼珠转了转,也放下筷子,收起笑容,郑重其事地问道:“你对我是不是真心的?”

  我一听反倒乐了:“就这事啊?那还用问吗?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

阿罗道:“那好!这个星期天,我爸休息,你能不能去我家吃饭?”说完,神情严肃地盯着我,希望得到我肯定的答复。

  我虽然是有点吃惊,但也觉得没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傻女婿也迟早得见老丈人不是?我和阿罗相恋虽才一个多月,但感情可是够好的,她跟我同岁,性格温顺,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一般女孩子到了20出头这个年纪,在我们这个小城镇里,也应该考虑终身大事了。而作为男人来说,我那时基本上还是个大孩子,真还没想这么早就结婚。不过,我想着阿罗如果能做我老婆也很不错,因此心下有了主意,星期天就去她家拜见未来的老丈人。但我这个人猴气十足,还要逗逗她---主要是她那郑重的态度让我觉得挺有趣的。我故意皱着眉头道:“去你家?我有点害怕呀。”

  阿罗眼里掠过一丝不快,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家里人都挺好的。”

我正要答话,却见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明眸皓齿,真是一对璧人.那男子见我俩在座,不由眼睛一亮,大叫道:"怎么这么巧?"

  来者不是别人,乃是我的沔中同学,也是棋坛新锐,名叫蔡松;女的是他的未婚妻李芳.蔡松的家住在老教育局宿舍,离阿罗家很近,因此他们非常熟悉.李芳跟阿罗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班,情同姐妹.说起来,我和阿罗恋爱,他们俩可没少推波助澜呢!

  当下我见是他们,大为高兴,连忙招呼道:"快来喝酒!"

  奇怪的是,阿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有一些不快的样子.我也没仔细考虑,只顾着与蔡松推杯换盏,讲些棋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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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6 05:16:24 |只看该作者
李芳与阿罗是闺中密友,碰到了自然有很多话说。但我看李芳比较兴奋,阿罗却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我还没仔细考虑是为什么,蔡松却突然记起了什么事,大声问餐馆老板有没有象棋?那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道:“我们这里没有,要不我去隔壁帮您借一副?”

  我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喝酒就喝酒,下什么棋?”

  蔡松道:“不是和你下,我摆个残局,看你能不能够破得出来。告诉你,我前几天搭车去沙市,回来是坐的沙市到武汉的长途车,那司机中途在胡场停车吃饭,那里有一帮摆残局的,可骗了人家不少钱。”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来了兴趣——平时我就很喜欢研究一些经典的古谱残局,借以提高自己的计算能力,从中汲取了很多养份。这时候老板也正好从隔壁借来了一副象棋,蔡松几下就把那个棋图给摆了出来。

  我冷眼一看,红方是一车、双过河兵,还有一枚孤相;黑方却有双车马炮加上一只已经挺起的3路卒,另外还有双士一象参加防守。表面看来,红方可以进车底线叫将,因为红的六路兵已经冲到了黑棋的士角;而黑棋在连续弃马、弃象之后,伏有退炮解将还杀的厉害手段。这是略微具备一点象棋常识的爱好者都能够一眼看破的。一般来说,江湖残局是不可能有这么简单的,红棋必定还伏有精妙的后着。否则,怎么能让别人上当受骗呢?

这个残局我当时是第一次见到,被它所具备的欺骗性和隐藏的杀着深深吸引了。红方进车将军后,连续吃掉马象,再兵三平四吃士,就等于是给黑棋设下了两个陷阱:第一就是黑方不察,走炮5退9,被红车三退九吃车,那么棋局也就结束了。后来我亲眼见到很多人上这个当,当然了,也怪他们太过粗心大意。这样的人往往会被摆棋的托儿用无比关切的语气和热烈的眼神怂恿他们再来一局,经典台词是“哎呀,你吃掉他的车不就赢了吗?”

可是,显而易见的是假如黑方吃掉红车,则红兵六进一再兵四进一,形成二鬼拍门的绝杀!黑空有双车炮的强大火力,却鞭长莫及,只能束手就擒!

  确实有趣。我不相信就这么简单,难道说这是个红胜局?江湖棋人应该不会摆出一个简单的胜局来赚钱吧?这里面一定有名堂。

  蔡松苦着脸道:“我一直在想,红棋进车将军以后,似乎双方走的都是必然的着法啊!现在黑不吃车也输,吃车也输,难道真的是个红胜局不成?”

  我俩面对着棋盘如痴如醉,十分抓狂;李芳和阿罗不高兴了。李芳敲敲桌子,道:“喂,你们两个也太过分了吧?吃饭也不安逸,还要下棋。再下的话,我们可要走了!”

  我一抬头,正好碰上阿罗的眼神,她满脸的不快,白了我一眼。

  蔡松头也不抬,挥挥手道:“不要吵!吵个什么?要走你们走,又没有谁拦着你。我今天不把这个残局破了,就哪里都不去!”

我们对象棋的痴迷劲头自然让两位美女很不高兴,她俩对视一眼,仿佛心有灵犀,同时站起身来,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我感觉有点不大妥当,心里还记得阿罗跟我说的周末去她家吃饭的事,还没商量好呢,怎么就走了?正要起身问个究竟,被蔡松一把拉住,他不屑地撇了撇嘴,道:“理她们呢!咱们把这棋弄明白了再说。”

  见蔡松这般豪气,我当然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掉价,附和道:“就是!就是!”

  蔡松道:“你看这个棋,应该来说黑棋是有解着的啊!不然的话那不是太简单了?江湖残局一般都是双方都有点机会,没有回旋余地的棋,摆棋摊的人是不可能轻易摆出来的。”

我喝了点酒,脑袋有些发晕,看着棋盘直发愣,一时看不出黑棋能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妙手。蔡松本来棋力就比我弱,可能自己也早就琢磨过,没能够找到破解之策,见我也是一筹莫展,他自己也失望得很,不禁摇头叹息道:“看样子,明天要去找那些摆棋的家伙问个究竟了。”

  这时候,隔壁桌上有几个年轻人吃完了饭,正找老板买单。其中有一个黑瘦黑瘦的青年,高高的颧骨,厚厚的嘴唇,看起来傻拉巴叽的,一边用纸巾搽嘴,一边凑过来看棋。我和蔡松抬头看了一眼,见他其貌不扬,不像是个会下棋的人,便也懒得理会,顾自想棋。

  那黑瘦青年看了一会,伸手要走子,口里说道:“走这步不行吗?”

  我平时最讨厌别人看棋插嘴,更别说伸手到棋盘上走棋了。见他如此行经,不耐烦地将他的手一拨,没好气道:“干什么?看清楚再发表意见!你会下棋吗?”

  那家伙也是个犟脾气,恨不得跟我抢棋子,不服气地嚷道:“谁不会下棋?这个棋不这么走就不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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