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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刀口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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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棋摊十年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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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27:06 |显示全部楼层
战胜刘文军之后,剩下来还有一位劲敌--刘正信。如果能够战而胜之,当然最为保险,如果与之战和,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他还要过刘文军这一关。

平静的心态让我超水平发挥。与刘正信那一战我后手很快就反先了,虽然刘正信是出了名的“牛皮糖”,极为难缠,但我心明眼亮,没有给他翻盘或者求和的机会,一路顺风顺水地赢了下来。

由于比赛采取大循环的方式,在积分相同的情况下首先比较小分,所以这两盘胜局的价值极大。战胜两位主要竞争对手让我士气大振,尤其是我以前在比赛中还没有赢过刘正信,此番战而胜之,使我心理上不再惧怕他,对我今后的棋艺生涯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

此后的比赛基本失去了悬念,我们三人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积分遥遥领先。第八轮我遇上了尹六林,却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尹六林家住在俱乐部旁边,平时也经常到棋室找人切磋。我刚学棋那几年和他也交过手,起初不堪一击,后来略占了上风。再后来,我水平日益提高,六林已经不是我的对手,就很少交锋了。比赛时碰到,我不以为意,自忖可以轻松将其击倒,走棋便有些随意。

谁知尹六林却是个极其认真的人,他比赛不为名次,只为了提高棋艺,越是碰到厉害角色就越是斗志旺盛。这盘棋他先手中炮,我用屏风马左马盘河与之相抗。由于六林对开局没有什么研究,怕中我的圈套,就采用了极为平稳的平车捉马变例,一心求和。我屡屡挑起战端,都被他一一化解了。行至中后盘,仍然是四平八稳的局面。尹六林行棋极慢,此时已经接近读秒了。我久战不下,心中不免急躁起来。

眼看要读秒了,我卖个破绽,赚得一相,乘他慌乱之际,几个回合后又吃掉了他的孤相,形成我车炮卒士象全对他车炮兵双仕的局面,且红兵甚远。我眼见胜利在望,不觉松了一口气。

谁知这口气一松却松出了大问题。我苦战两个多小时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见六林依然拼死抵抗,不觉暗暗佩服他的顽强,想早一点入局,帮他解除痛苦。在以车牵制住他的车炮以后,也懒得调炮来得子了,只顾一个劲地冲卒,希望快些形成绝杀之势。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六林暗藏“借尸还魂”之计。在我猛冲小卒的同时,六林的兵也进了我的九宫,一步弃兵咬士叫将,我别无他法,只得眼看大车被抽。胜定之局就这样转眼间变成必败之势,旁观众人不禁哗然。

我有如被人当头一棒,心中翻江倒海,一时呆若木鸡。

老向在旁观战,此刻十分生气,怒道:“这么简单的抽车的棋,谁都看出来了,就你看不出?我早知道你要错拐,走棋跟飞似的!还没赢下来呢,就东张西望,骨头都轻了!”

他的话听在耳中有如针扎,我脸上马上感到发起烧来,低着头不敢看他,狠狠地抽了几口烟。不料一口烟喷得太急,迷了眼睛,我忙闭上眼。被烟迷了的那只眼却在此时不争气地流下泪来。  

我越发尴尬,又害怕给人说我输得流眼泪,便推枰认输,急忙起身离开赛场。

走出空气浑浊的赛场,走廊上一阵寒风扑面而来,顿时让人神清气爽。我定了定神,想起刚才自己确实输在轻狂大意,对潜在的危险浑然不觉,不由得心中懊恼。又想起老向从来不曾如此疾言厉色地呵斥过我,全是因为恨铁不成钢的爱护之意,心下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忽然见刘正信与刘文军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本轮他们两人相遇。刘正信笑道:“听说你输给尹六林了?”

我见文军神色沮丧,便知不妥,问道:“老刘,你是不是把文军赢了?”

刘正信看看文军,笑道:“你们两人我总要赢一个才行啊!呵呵。”

文军虽然输了棋心情不好,因刘正信水平不比自己差,倒也并不十分介意。他只微微苦笑了一下,关心起我来,问道:“你怎么会输给六林?他那水平。。。。。。”

我自己也感到好笑,道:“唉!有什么办法?谁叫我一心想杀他呢?我简单把他的炮吃掉就完事了。真是人一倒霉,喝凉水也塞牙呢!”

文军想起一事,惊道:“哎呀!我输给老刘了,你们两个还不知道谁能拿冠军呢?”

刘正信道:“那还不是该他拿?我输给他了,他的小分高啊!”又转头对我笑道:“还有三轮,你准备全胜吧!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你若再有什么差错,我就把冠军拿走了啊!”

我默默想了一下剩下的三个对手,道:“我连尹六林都能输,又怎么敢说一定能赢下最后的三盘棋呢?不过,我一定不再犯这盘棋的错误了!至于最后能不能拿冠军,就听天由命吧!”

文军正色道:“现在全看你自己了,怎么能够说听天由命呢?你只要全胜,老刘就是也全胜,他也只能看着你拿冠军。不要受这盘棋的影响,正常发挥的话,你一定可以的。”

刘正信扳着指头数道:“你看,老张没来,金波也没来,胡元发、严小毛、王生祥他们都没来,我又输给了你,你要是还拿不了第一名,那可真的要好好反省了!”

我被他俩说得热血沸腾,冲口说道:“好!那我就争取全胜吧,你们看着!”  

接下来我果然两连胜,刘正信却不幸被逼和了一盘。这样,最后一轮我只要不输就可以夺冠。

最后一轮的对手名叫何堂福,此公在我们那里可是大大有名:棋艺水平不高,暗算偷袭最精。最为搞笑的是,每当他设下阴谋准备暗算对手时,必定故意伸长脖子,专注地看着棋盘的另外某处,且口中念念有词,作计算状。若你是初次与之交手,往往会不经意间着了他的道,事后追悔莫及。因他的这一特点,大家都不称呼其名,而给他起个外号叫“何背攻”,指其喜欢偷袭。他也不以为忤,只是一笑了之,脾气极好。

这盘棋我拿先手,布下中炮阵式,何堂福第三步走炮8进2,这原是他的绝活,随时可以闪击。我暗暗好笑,循规蹈矩起正马,随后左炮过河窥卒,开局结束后就大占优势了。中局经过一番争斗,我巧擒一子,奠定胜基。原以为他会投子认输,谁知他依然顽强战斗。我为了简化局势,也不去攻杀,只是简单地和他兑子,一直兑到残局。这时,我盘面上是一马、两只没有过河的边兵、仕相齐全,而且中路上了一手相;何堂福呢?是士象全、两个边卒加上一个3路的河口卒。我只要运马吃掉他的两个边卒,就形成马双兵必胜士象全的局面。我见他仍然是一脸严肃,并无缴枪之意,不免又好气又好笑,急忙跃马去捉他的9路边卒。

何堂福突然走子飞快,退了一步士。我懒得理他,拍马吃掉了他的边卒。他又退了一步象,然后伸长了脖子,歪着头打量着我的过河马和一路边兵,口中喃喃道:“一步,两步。。。。。。”

我见他在此必败的局面作无谓抵抗,一心只想快点结束战斗,就忘了此公有一手死中求活、败中取胜的绝技了。何况此时他既没有炮来打我的闷宫,也没有马来让我品尝“马闷宫”的大餐,还不束手就擒?于是我推动边兵,准备慢慢把他折磨死。岂知我刚一动子,何堂福便疾如电光石火,迅速将3路卒冲过河来,口中大呼:“和了,哈哈!”

我一看之下,不禁怒火万丈。却原来,他见我中路搭了一手相,使其3路卒难越雷池半步,便悄悄地化士落象,敞开中腹,准备偷渡雄关,再灭掉我那孤立无援的九路边兵,即可形成士象全守和马兵的官和残局,更何况他还有过河卒呢!

其实他之所以迟迟不投降,全赖这一计划还有实行的可能,化士落象之举更是在给我敲警钟呢!可惜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对这么简单的骗术视而不见,让他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虽然这一盘棋和了也不影响我拿到平生第一个冠军,但以这样耻辱的方式结束比赛,却让我有如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气急败坏。满腔怒火让我殊无夺冠的欣喜,却又无从发泄——难道能怪对手的狡猾吗?只能够怪自己太麻痹大意了!我也完全失去了风度,一推棋盘就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说了一声:“和棋!”,就大踏步地走出了赛场。
回首前尘自远,萍踪万虑俱忘。功名富贵霎时忙,走马花灯一样。美酒三杯沉醉,白云一枕清凉。何当蓬莱可翱翔,早渡洪波浊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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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赢定的棋被顶和了,但毕竟是我在市里第一次夺冠,所以片刻之后,郁闷的心情就被胜利的喜悦冲淡了。再加上一帮棋友兴致勃勃地出来要我请客,闹了一阵,我也就把暂时的不快抛在了脑后。

颁奖完毕,大家就都各自散去了——毕竟是元宵节前后,各家都还有事。我准备找文军喝两杯,谁知他要赶去单位上夜班,拉都拉不住,骑着自行车跑了。刘正信又是个不沾一滴酒的——他有肝病,也回家去了。我满心欢喜,却无人分享,好不扫兴。只得自己抱着奖品——一床毛巾被,独自回家。

天气寒冷,乌云密布,北风呼啸,好像又要下雪了。街上行人摩肩接踵,一个个行色匆匆,都忙着往家里赶。我身上穿得少,缩着脖子,双手笼在袖中,心里头却颇有点热呼呼的。虽然说是这个冠军的含金量不高,但敝帚自珍,还是挺得意的。想着自己从13岁开始学棋,经过5年半的功夫,终于小试牛刀,站到了新的高度,也算是对自己辛勤努力的一点回报吧!又想:这次夺冠虽然也算是顺风顺水,但也暴露出了自身的好多问题,技术上的且不去说,心理素质还不过硬,居然两次被对手翻盘。这还是对手不强呢,如果张均安、张金波、胡元发、严小毛、王生祥等高手全部参加,自己还能够有这么好的运气吗?念及此节,不由得豪气陡生,希望能有一次大型的比赛,让市里所有高手悉数参加,来看看自己到时又是怎样一番表现。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四月。

一天,我下班回家,正捧着一本刚刚邮购回来的《象棋残局攻杀技巧》,看得津津有味。忽听门外一连串清脆悦耳的自行车铃声,接着就听见张均安、何正华在叫我的名字。我拿着书,忙开门迎接他俩进屋。老张一眼瞥见我手上拿的书,笑道:“在用功啊?好。”说罢拿过书,翻阅起来。

何正华道:“这次有重要比赛了,你准备准备吧。”

我一听大喜,忙问:“什么比赛啊?”

何正华道:“天门市体委给我们体委发了一个公函,准备跟我们搞一个对抗赛。初步定下来是每方出四名队员。怎么样?你这段时间有没有练棋呢?还是天天在外面喝酒鬼混?”

老张笑道:“这不,他不是躲在家里在偷偷地用功吗?”说着把手中书扬了一扬。

何正华见了,把书拿过去翻了翻,笑道:“这就好!老张您不知道,这家伙有点野呢!前年有一天晚上我回家,在路上见他,还有一个小子,两人喝得杨树不认得柳树,和人家在打架呢!幸亏我上前喝住。”

老张闻言吃了一惊,正色道:“哦?竟有这样的事?那可不行的哦!”

我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次是我喝多了,那俩小子也确实讨厌,才打起来的——我们也没打输。”

何正华笑道:“你们那也叫打架?不是我吹,要碰上我,包管我一拳一个,绝不要第二下,就全撂倒了!”说罢攥紧拳头,在我眼前晃了晃:“怎么样,要不要试一下?”

我连忙摇头道:“不用试了,不用试了。”

老张笑道:“算你有眼力,何正华一个可以打几个呢!”

大家笑了一回,何正华道:“打架你不行,下棋我可就不行了。这次的对抗赛体委很重视,专门征求了老张的意见,讨论我们这边上场的人选。老张、老向,还有我,我们大家都推荐你上,你可要争口气!”

我看了看他们,正色道:“放心,决不给仙桃丢脸。”

老张缓缓道:“这次比赛是在我们主场,所以一定不能输给他们。我看了他们发过来的名单,他们应该还没有派出最强的阵容。”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赫然一行大字:

天门市参赛运动员名单:彭国汉 程华斌 杨国富 马金香

我“呵呵”笑了,道:“怎么天门还有女棋手参加呢?我们仙桃可没有哦!”

老张道:“哪里写了有女棋手参加了?”

我一指那名单上最后一个“马金香”,道:“这不是个女的是什么?哪有男的叫‘香’的?”

老张“哼”了一声,斥道:“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这位马金香马老,是天门市一位著名的老棋手,年纪比我还要大几岁呢!男人名字里面有个‘香’字好正常的啊,你年轻见识浅,才这样大惊小怪的。我跟你说,以后见了人家,可不许无礼。”

我点头道:“原来是个老棋手啊?”吐了吐舌头。

老张道:“这好几年了,我们也一直没有跟天门搞过对抗,互相之间也不大摸底了。以前,他们是被我们压着一头的,如今也不好说了。他们最厉害的可能还是彭国汉,还有个涂经纬这次没来。马金香走下坡路了,倒不足为惧。这两个——程华斌、杨国富,没有听说过,可能是他们的后起之秀吧?我们商量了一下,你和我,加上刘正信、张金波,我们四个人出战。”

我问道:“台次是怎么定的呢?”

何正华道:“不定台次,每个选手要跟对方的四名选手都下一盘,以最后的总积分来决定胜负。”

我一拍手道:“好啊,这样最过瘾了!几时开始?”

何正华道:“下个星期他们就过来了,这几天你就好好准备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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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29:39 |显示全部楼层
一直盼望着能够和外面的高手过招,现在终于等来了机会。

天门彭国汉,近几年声名鹊起,曾获得荆州地区第三名。在这之前,我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只是没有机会交手。那彭国汉三十出头,生得比较瘦弱,貌不惊人,平时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轻言慢语,从不高声大嗓说话,乃是一位谦谦君子。我从第一次见他,就暗暗佩服此君的风度。别看他为人和气谦让,但在棋盘上却是不折不扣的拼命三郎,后手喜用列炮,棋风刚柔相济,作风顽强。听张均安、胡元发他们讲,前几年彭的棋力还不行,但近年来勇猛精进,已经跻身地区一流高手的行列。

除了彭国汉以外,天门棋手我还在地区运动会上见过一次涂经纬,年纪与老张相若,功力深厚,也是一员猛将——不知为何这次没来。其他的三位棋手,我素未谋面,除了从老张口中得知马金香是一位老棋手,其余的就一无所知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既然对敌人不摸底细,备战也就缺乏针对性。我只是研究了一下中炮对屏风马的各种流行变化,又打了一些名手的实战谱,就摩拳擦掌,准备迎战劲敌了。  

我求战心切,巴不得日子能快点过去,早点迎来决战的那一天。深夜打谱的时候,我有时会突然扔下书本,犹如困兽般在自己狭小的房间里踱来踱去,心中充满了一展身手的渴望。短短的几天,对我来说却是度日如年,让我受尽煎熬。

好容易盼到了比赛的日子,我大步流星地来到体委。战前,趁着天门棋友还在招待所没来赛场,我们首先开了个短会,由体委副主任张守国主持。张主任不愧是搞体育出身,言简意赅,三两句话就把我们的劲头鼓得足足的。散会的时候张主任特地对我说道:“你现在在我们市里也算是名手了,这一次看看你能不能够让天门市也知道你这一号人物?”

我满怀喜悦,又有点忐忑不安,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言。

张均安和张金波都曾经多次参加过地区的比赛,我和刘正信却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刘只是在守擂台的时候与潜江市的赵生成碰过一次。当下刘碰了碰我,笑问道:“怎么样?紧不紧张?”我笑道:“有什么好紧张的?他们也不是老虎!”

倒是张金波显得有些信心不足,摇头道:“天门的彭国汉厉害着呢!他们对布局都挺有研究的,只看小贺能不能够跟他们搏一下。”

我笑道:“怎么还没开战就先长他人志气?你是不是害怕了?”

金波连忙道:“哪个怕了?我是提醒你们小心呢!”

刘正信道:“你也别说得那么邪乎,荆州地区的水平,除了监利高一点点,其他都是差不多的!”

张均安笑着总结道:“对啊!我们不好赢他们,他们要赢我们也难啊!”

正在说着,就听有人道:“天门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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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31:06 |显示全部楼层
只见一行五人从门口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者,生得慈眉善目,有点像电影《大决战》里面演蒋介石的演员赵恒多;他身后也是一位老者,头发花白,颧骨高耸,不怒自威;第三位是彭国汉,笑容可掬;最后是一胖一瘦两名三十出头的男子,神情严肃,略有点紧张。

这边老张等人早已经迎上前去,大声招呼着,打头进来的那位老者紧紧握住老张的手,用力摇晃着:“哎呀,老伙计!又是几年没有见面了啊!”

老张爽朗地笑道:“是啊,老程你还是那么精神!”

老程道:“你也没老啊!呀,都有好多白头发了哦!”

老张一指自己的嘴巴,道:“牙都掉了好多呢!”

老程道:“你还是没事爱嚼冰糖?这习惯可不好,伤牙齿呢!”

我悄悄地问张金波:“这是谁呀?”

金波道:“天门棋协的老程啊,经常当领队的。和老张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老程身后那高颧骨的老者抢上一步,拉着老张的手,声若洪钟地问道:“老张,我们有七年没有见面了吧?”

我揣摩这位一定就是马金香了。果然,老张笑道:“老马你好啊!我们只有五年没见,你怎么说七年啊?1982年在汉川,你不是还去了吗?”

马金香哈哈笑道:“是,你看我这个记性!真的是老了啊!”

等到他们寒暄已毕,彭国汉才过来跟老张握手致意:“老张您好!”又忙着介绍身后的两位棋手给大家认识,胖的那一位是杨国富,瘦的是程华斌。我们几人也上前纷纷与天门棋友相见,一时宾主交谈甚欢。老张与程、马二人久别重逢,显得十分开心,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聊了一会儿,老程说道:“别忘了正事啊,咱们先把签抽了吧?”老张一听,道:“是,先抽签,再叙旧吧。”

抽签的结果如下:首轮彭国汉先手对张金波,刘正信先手对马金香,我后手对杨国富,张均安先手对程华斌。

结果既已出来,大家分头找到自己的台次和对手,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开始厮杀。刚才还是欢声笑语的比赛厅,瞬间变得十分静谧,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我仔细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杨国富,发现他也在看着我。我掏出香烟,敬了一根给他,杨国富连忙摆手道:“谢谢,我不会。”我朝他嘻嘻一笑,自己点上一根。

杨国富有些紧张,在难堪的沉默中,他伸手将自己的棋子一个一个摆正。我自己心头也有如鹿撞,但外表却不动声色,只顾惬意地吞云吐雾,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赛前的沉默没有多久就被裁判长何正华打破了,随着他宣布比赛开始,八位棋手立即飞车跃马展开了激战。

杨国富以中炮起手,我跳起左马,他马二进三,我车9平8。由于这步棋我几乎是毫不犹豫,杨国富反而起了疑心。他静静地看着棋盘,有十几秒钟没有动子。我本来准备好了跟他走半途列炮的,现在他这样谨小慎微,使我有点担心能不能实现自己的开局计划。果然,他没有走最常见的车一平二,而是极其慎重地走了一手兵七进一。我内心有点失望,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杨国富目光闪烁,与我的眼光甫一交接,便极快地避开了,但我已经从他眼中品味到了一丝得意——或许,我的反应正好证实了他的判断,让他觉得避开了我赛前的准备。

其实,我对这种缓开车七路马的阵法也是颇为熟悉的——不久前的元宵节棋赛还用此招赢了刘文军。不过,为了麻痹对方,我先是嘴里发出“啧啧”之声,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又紧锁眉头,放慢了行棋的速度——虽然每手走的都是正谱,给人的感觉却是我对此局面完全陌生,纯属见招拆招。

我的盘外招究竟起没起作用不知道,事后也不好意思问对方,只能是一个未解之谜了。象棋比赛有很多东西是“功夫在棋外”的,其中的勾心斗角,恐怕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就算清楚也未必肯承认的。

行至中盘,我发现他对这个局面的认识并不是很正确,接连出了两步不明显的软着。我抓住了机会,集中强大火力在其右翼展开了卓有成效的反击。由于这个盘面我不论先后手都走得比较多,因此弈来信心十足;而杨国富却是走一步看一步,招法逐渐乱了。到后来,我弃马强行突破,伏下诸多后续手段,杨的局面已经很难维持了。

因是第一局比赛,双方都很慎重。就算走到了无力回天的困局,杨还是没有草草认输,尽量拖延着时间——只因是团体赛,以免队友情绪受到影响。我有鉴于此,故意在他长考之时起身在赛场溜达一圈,给队友传递一下胜利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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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其他几台棋的形势均不明朗。众人见我晃来晃去,知道我已经胜券在握了。彭国汉心悬队友,不禁起身观看,略一凝神,便微微摇头,表情严肃地回到了座位上。天门领队老程见状,也过来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的神色,好像突然吃了一口酸葡萄。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回到椅子上正襟危坐。不久,杨国富勉强支撑了几手,见我的双车炮已形成绝杀,只得认输。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代表仙桃与外地棋手交锋,首轮告捷,使我心花怒放。

以下是这盘棋的对局记录。

天门 杨国富 (红先负) 仙桃 贺进

中炮横车七路马对屏风马

(1987年4月弈于仙桃)

(1)炮二平五 马8进7 (2)马二进三 车9平8 (3)兵七进一 卒7进1

(4)马八进七 马2进3 (5)车一进一 象3进5 (6)马七进六 炮2进4

(7)炮八平七 炮2平7 (8)相三进一 车1平2 (9)车一平四 卒7进1

(10)相一进三 炮8进7 (11)仕四进五 炮8平9 (12)车四平一 车8进9

(13)仕五退四 车2进8 (14)仕六进五 马7进8 (15)马六进五 士6进5

(16)马五进七 马8进6 (17)炮五平六 马6进7 (18)炮七平三 炮9平6

(19)仕五退四 车2平9 (20)车九平八 车9平6 (21)炮六退二 车8平7

(22)车八进二 炮7平8 (23)炮三平二 车7退3 (24)兵五进一 车7退1

(25)车八进一 车7平5 (26)炮二平五 炮8进3 (27)仕四进五 车5平7

首轮交锋的结果,张金波负于彭国汉,刘正信赢了马金香,老张后手战平程华斌。这样,我队就暂时取得了领先。我对老张未能战胜程华斌感到有些意外,特地找老张问个究竟。老张颇为遗憾地摆出了几个变化,都是可以占优的,但临场却没有走出来,让对手硬顶成了和局。最后老张自我解嘲地笑道:“真的是老了!多看一会棋盘,连头都是疼的。状态不行。”

根据赛程安排,刚好我下午就要对程华斌,所以我反复把这盘棋摆了几遍,希望能够对对手多了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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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比赛继续进行。

本轮我执先对程华斌,双方很快走成了中炮过河车对反宫马进7卒的常见阵式。这个开局的变化我因平时经常与刘正信交流,所以有一定的认识。进入中局格斗时,程华斌选择了一个错误的走法,让我一车换了三子,并牵住了他的车马。占优以后我调动双炮双马猛攻其空虚的右翼,最终形成绝杀。

仙桃 贺进 (先胜) 天门 程华斌

(1987年4月弈于仙桃市)

中炮过河车对反宫马进7卒

(1)炮2平5 马2进3 (2)马2进3 炮8平6 (3)车1平2 马8进7

(4)兵7进1 卒7进1 (5)车2进6 士4进5 (6)炮8平7 象3进5

当年我对付反宫马,几乎清一色地使用这一套路。平时我与刘正信、胡元发交流的时候曾经反复在这一阵式中遨游,对此局面的关键之处心中有底。当然,第5回合若黑方改走车9进2,红就不能够用这一套路来攻了。

(7)车2平3 车9进2 (8)马8进9 炮2进4

以上数回合,红方带有强制性地将局面导向这一定式;此时黑方伸炮反击必然。以下双方短兵相接。

(9)兵5进1 车1平4 (10)车9平8 车4进6

看似必然的一手,事实上黑方因为右翼空虚而难讨便宜,车炮联合封锁红方上二路的计划也不能实现。在2003年全国个人赛上,江苏特级大师徐天红执后手将这一步改为炮2平4,极大地丰富了这一布局的内容。

(11)炮7进1 炮2退6

红方进炮隔断黑车炮之间的联系,刻不容缓。黑只好委曲求全,暂时退让。如果一味用强而走炮2进1?红可车8进2吃炮,黑车4平3之后,红则车8进7送车叫将,再马9进7。这样虽然是等价交换,但黑棋子力闭塞,难以反击,明显吃亏。

(12)兵5进1。。。。。。

次序有误。红方此时应该先走兵7进1,逼起黑方高象,然后再走兵5进1,才是正确的下法。临场我见程华斌走子慎重,行棋的速度较慢,估计他并不一定了解其中奥秘,于是大胆赌了一把,走出了冲中兵的骗着。

(12)。。。。。。卒5进1 ??

在压力之下未能走出正解,导致局面迅速处于下风。此时应走炮2平4!红兵5进1,黑炮6进3!兵5进1,炮6平5,仕6进5,象7进5,兵7进1,马3进5,兵7进1,马5进6,车3平6,马6进8!炮7退2,车4进2!!(精妙绝纶)车6平4,马7进6!车4退1,车9平6黑胜。以上变化选自1982年全国团体赛,特级大师“羊城小霸王”蔡福如执黑的精彩对局

(13)兵7进1 象5进3

一招得手,我心花怒放,立即施展连环杀手。

(14)车3平7 象7进5 (15)车7进1 !

图穷匕见!红方顺利地实现了自己的计划,黑棋苦不堪言。

(15)。。。。。。炮6平3 (16)车8进9 车4退6

明知要丢子,也只能如此了。假如黑棋恋子而走炮3退2,则炮7进6,象5退3,车8平7,车4退6,车7退4,黑更是坐以待毙。

(17)车8平6 将5平4 (18)炮7进4

一车换三子,还牵住对方车马,红棋胜利指日可待。以下,黑方虽然顽强抵抗了二十多个回合,终因寡不敌众,被迫认输。
回首前尘自远,萍踪万虑俱忘。功名富贵霎时忙,走马花灯一样。美酒三杯沉醉,白云一枕清凉。何当蓬莱可翱翔,早渡洪波浊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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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36:25 |显示全部楼层
我赢了程华斌之后,满心欢喜,起身去看老张对彭国汉的棋。只见双方呈激烈对攻之势,执黑的彭国汉有过河卒助战,局面十分乐观。老张平时走子飞快,此刻却是步步艰辛。不过,虽然形势落后,他脸上却全无惧色,表情一如以往那样坚毅、自信,落子也是果断、清脆。我看了一会,觉得老张形势堪虞,实在找不出一条求胜之路,而和棋的机会总是刚刚一出现,就被彭国汉洞若观火地避开了。我心头焦急,忍不住盯着彭国汉看,希望他走出软手来。谁知彭国汉虽然满脸通红,额头也渗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出手却狠辣无比,似乎已经成竹在胸了。又看几步,我见老张大势已去,不由摇头叹息,走出屋外。

这时,体委副主任张守国与何正华也走了出来。何正华道:“你看老张那盘棋怎么样?”我摇头道:“不行了!”张主任急道:“连和棋的希望都没有了吗?”我苦笑道:“没有!输棋只是时间问题。”张主任听了一怔,望着何正华,一时大家都很沮丧。

片刻过后,张主任恢复了平静,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加重语气道:“天门就是彭国汉厉害,他已经赢了我们两员大将了!虽然你也赢了他们两个,但明天你对他一仗就是决战!我们不能够都输给他,你一定要把他拿下来。”说罢,转头问何正华,“明天谁先手?”老何道:“彭国汉的先手。”张主任一愣,但迅速补充道:“后手是难下一点,你稳一稳,至少不能输!”

我下了几年棋,从来没有感受到这么大的压力。以往都是自己人交手,输赢不太放在心上——我本身也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此刻,我却感到张主任放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似有千斤。荣誉与责任感使我一下子热血沸腾,仿佛在顷刻之间使我成熟了许多。我抬起头,盯着张主任和何正华的眼睛,小声但有力地说道:“放心吧!”

张主任与何正华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盘棋老张最终没能够顶住彭国汉的攻势,虽然使尽了浑身解数,也难逃一败。输棋后的老张面不改色,仍是笑着与彭复盘讨论。彭虽然是获胜的一方,但极为谦虚,对老张态度十分恭敬,即使有不同看法,也是小声提出,然后加以演示。两人在那里研究了有半个小时之久,最后老张往后一仰,笑道:“老了啊!下不动啦!今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彭国汉忙道:“哪里话!我这盘是侥幸得手了。”何正华笑道:“彭国汉现在厉害呀!前几年你比我也强不了多少,怎么进步这么快?”天门领队老程乐得合不拢嘴,道:“你们还别说,国汉这几年还真是下了苦功,晚上睡觉之前都要看一个小时的棋谱,哪能不进步啊?”

老张虽是强作欢颜,但他老人家素来心高气傲,此时脸微微一红,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道:“我确实是老了,平时又忙,下了班也是打打麻将而已,不比年轻人有精力去研究。仙桃以后还要看年轻人的,我要退位让贤了。”

众人连声道:“您说哪里话?姜还是老的辣!年轻人现在跟您还差得远呢!”

我低头默默无言,想着明天怎么才能够战胜彭国汉这位劲敌。论开局,他不比我差;论中局,他能攻善守;论残局,恰是我的软肋。除了有主场之利,我竟然没有半些儿强过对手的地方。又想到自己被赋予重任,要狙击强敌,心中求战的欲望不由得膨胀起来——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发奋苦读,头悬梁,锥刺股,所为何来?事到临头须放胆,脑袋掉了不就是碗大的疤吗?想到这里,我不由抬头看了彭国汉一眼,正巧他的眼光也正扫了过来,四目相对,我感到自己眼中似乎突然有两只钩子,狠狠地钩了对方一眼。彭国汉本来是笑意盈盈,被我钩了一眼,未免有些发愣。我怕自己眼中的敌意太浓,便低眉顺目,左顾右盼,悄悄地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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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39:09 |显示全部楼层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夜已深,可我仍然大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虽然知道在赛前一定要保持足够的睡眠,临场才不至于发昏,可就是无法让心情平静。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然后用数数字的方法希望能够尽快入睡,但数到几百下,头脑反而越来越清醒了。我索性翻身坐起,拿起一本棋谱看了起来。借着房间里昏黄的灯光,我很快进入了车马炮的世界里,真的是物我两忘,乐在棋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眼前的字迹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渐渐地眼皮打起了架,不知不觉将手一松,抛开书本,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感觉昏昏沉沉的,眼睛酸涩。我坐在床头,晃了晃脑袋,欲把瞌睡虫赶走,却听屋外雨声甚急,窗外吹进一阵凉爽的风,分明带着水气。我跳下床,走到窗前一看,只见野旷天低,乌云密布,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溅起阵阵水雾。我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不由得神清气爽,睡意全消。急急忙忙刷牙洗脸,收拾停当,换上深筒水靴,撑起一把断了伞骨的旧雨伞,冲入了雨幕之中。

来到体委院内,只见来了不少棋友,比昨天的冷冷清清景象热闹了许多。我乐呵呵地跟大伙儿打着招呼,跑进了赛场。因为下雨,赛场光线很暗。有人打开了灯,却见两个45瓦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芒,若有若无。何正华一见,忙叫电工师傅去换100瓦的大灯泡来:“这两个灯泡像萤火虫一样,怎么看得清楚?”正在忙活,天门队来了,五个人撑着两把雨伞,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人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地被淋湿了。老张忙关心地问道:“怎么也不多打一把伞呢?淋了雨,倘若感冒了可不是玩的。”老程一摆手道:“不要说!这两把伞都是我自己掏钱买的,节约开支嘛!哪里知道会下雨呢?大家都没有带雨伞,我也不知道回去能不能报销呢!”彭国汉抬头看看,皱眉问道:“怎么不开灯?光线好暗呢。”何正华道:“电工去换大灯泡去了,给你们搞好后勤嘛!”

正说着话,电工早已拿了灯泡换上,将开关一扯,顿时满屋光明,众人齐声叫好,我也为之精神一振。

这时,刘正信悄悄走到我身旁,微笑着看着我,语带关切:“怎么,昨天没睡好?”我也笑着答道:“是啊,紧张得睡不着觉呢。”刘正信撇了撇嘴:“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一盘棋吗?”我道:“你不知道啊,金波和老张都输给彭国汉了,体委的张主任昨天和我讲了,一定要把他拿下,至少不能输。”刘正信不以为然地笑道:“领导要求当然是这样要求,但凡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平心而论,你能保证一定赢彭国汉吗?”我摇头道:“当然不敢这样说,这不是吹牛吗?”刘正信道:“这不结了?认真去下,不要走随手棋,能赢就赢,不能赢则和,不要勉强。”我顿时感到轻松了很多,开玩笑道:“那要是赢也赢不了,和也和不到,怎么办呢?”刘笑出声来道:“呵呵,那能怎么办?那就输呗!谁还能把你枪毙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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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40:33 |显示全部楼层
上午九点,比赛开始了。

彭国汉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听到裁判长何正华宣布比赛开始的声音,他欠身与我握手。我连忙伸手与他相握,感觉他的手柔若无骨。握手之后,我才发觉自己手心里满是汗水,不由得暗骂了一句:“紧张个啥?”

彭国汉笑眯眯地问:“我们开始吧?”我点了点头,彭略一沉吟,果断地走了炮二平五。

我定了定神,没有马上走棋,而是掏出一根烟来点上。坐在我斜对面的刘正信此时正关切地看着这边,与我目光相接,他冲我鼓励地笑了笑,然后悄悄地在桌旁朝我伸了伸大拇指,微微点头。我大为感激,也朝他微微颔首,然后目光收回,盯着棋盘,走了一步马8进7。

彭国汉见我走了棋,不加思索地马上走了马二进三


我在赛前的准备中,就想好了不让他走成中炮进三兵的局面,因为首轮张金波就是被彭国汉用五七炮进三兵的阵法慢慢折磨死的。进7卒的屏风马相对来说要激烈得多,后手反扑的机会也更多一些。当然了,这是那个年代我的粗浅认识。在他落子之前,我有点担心他第二手就抢挺三兵,那样我就只好用三步虎转列炮与他拼命了。

为了不让对手看出我赛前有过精心准备,我没有马上落子,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紧锁眉头,装出一副临场犹豫不决的样子。

这时,何正华为了给我打气,特地搬了一把椅子,在我左手边坐下,嘴里嘀咕道:“我今天好好看看你们这一盘。”彭国汉微微抬头,朝他和气地笑了笑。无独有偶,天门领队老程也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彭国汉的右手边,与何正华正好面对面。他一坐下,先是看了看棋盘,又略带惊异地看了看我,似乎在说这么常见的开局怎么就停住了?老程挥手驱散我喷出的浓浓烟雾,笑道:“你这个小贺,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大的烟瘾?好像在生炉子!”

我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走了一步卒7进1。

我的持重态度影响了彭国汉,他静静地凝视着棋盘,一动不动。偶尔,他会迅疾地抬起眼帘,电光石火般地瞥一眼我的表情。但我每当他抬眼的时候,立即垂下眼皮,做出老僧入定、如痴如呆的样子,使其难已窥破我内心世界。彭国汉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循规蹈矩地走了车一平二。

我自然是选择车9平8。至于炮8进2的冷僻下法,我虽平时也偶一为之,但在如此重要的比赛之中,面对的又是罕见的强敌,实在是不敢弄险。

看得出来,彭国汉临场是很想走兵七进一的。他的手曾经往那里很自然地伸了一下。我心中巴不得他选择这样的次序,那样我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左炮封车的变化。但是,他的手还没有挨着棋子,我的心跳不禁加快了,虽然脸不变色,但眼光却不自觉地往那里瞟了过去——正所谓关心则乱。

彭国汉锐利的眼光在一刹那间捕捉到了我的表情,他把手一缩,我不由得脸色一变,同时感到自己的心事在不经意间已被对手看破了,脸上竟然有些发烧。

彭国汉垂头默默思忖了一会,改变初衷,走了车二进六,使我心里不免有几分失望。

我平定了一下情绪,走了马2进3,这也是必然的选择。

此时,到了布局的分水岭。红方有兵七进一、兵五进一、马八进七、马八进九、炮八平六等多种选择。彭国汉显得有些踌躇,开始了他的第一次长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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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彭国汉走了马八进九,他落子后似乎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我。

我有些发愣,没有想到他会选择这路变化,有点猝不及防的感觉。

在我以前的实战中,还几乎没有人走过这路变化——虽然我知道确有这样的下法。我心中一凉,不由得对彭国汉的临场应变生出几分敬畏之心。当下搜索枯肠,回忆平时所看的棋谱中同类布局的信息。好在我有一个优点:看过的棋局历久不忘。苦思之下,想起言穆江大师所著《胡荣华东南转战录》中,有几局这一类型的开局。中炮过河车边马,为江苏名将戴荣光喜欢的布局武器,曾经与胡荣华多次交流。这一布局的特点是双车出动的速度较快,配合双炮,常常在开局阶段先声夺人;美中不足的是,双马滞后,进入中局以后会拖累全局。只要黑方在布局阶段小心应付,红方往往会有后劲不足的感觉。这也是这一开局始终不能够形成潮流的重要原因。正所谓“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不过,也有些棋手喜欢它的快节奏而乐此不疲。

我仔细回忆了戴荣光与胡荣华的对局,依样画葫芦,按照胡司令的走法,走了马7进6。此时若走炮8平9的老套,则因为红左车出动甚快,黑方阵地上将留下明显的弱点。依稀记得言大师极为推崇这时黑方走左马盘河,认为此乃唯一的正着。

由于此前我俩未曾交过手,此局可说是完全的遭遇战,彼此对对方的棋艺特点一无所知。据我猜度,彭选择这一变化并非是由于十分熟悉此阵,而是为了避开熟套——毕竟他两名队友输给我都是在中炮类开局体系中,所以彭有意避开流行布局,欺我年轻,要“以己之短,击彼之更短”吧?

当我走出马7进6的那一刻,彭国汉虽然面无表情,却微微点了点头。他这次没有考虑太长时间,很果断地走出:车二退二。

这是一路稳中带凶的变化,如黑方应对有误,立时就会落于下风。所幸的是我想起了对付此招的经典下法,于是我接着走:炮2退1。走完这一手,我想起棋谱上的评语是“黑方退炮是此局面下的最佳应对,黑方足可抗衡。”紧张的心情趋于平静。

黑方退炮的理论依据在于巩固河口马的位置。在左马盘河这路变化中,双方矛盾的焦点始终是围绕着这只马来做文章的。如果黑马被逼退,或者被迫离开河口,那么它对红右车的牵制作用将荡然无存,红仰仗牵着黑方的无根车炮,将掀起无数波澜;而黑为了解脱红的牵制,必然在步数上亏损。往往进入中局之后会陷入少卒苦战的境地。

现在黑炮2退1,可以有力地支持河口马,因为红车二平四后黑可炮8进2,有炮2平6的一打,便不再害怕红兵三进一的冲击。同时,退炮下2路还可集中火力于左翼,右车的出路也得到了解决,实在是一石三鸟。说此一手是目前局面下最佳的选择,诚不为过。

彭国汉见我走出此手,面色凝重,连连点头。他想了一会儿,走了车九进一。

轮到我选择了,我略略计算了一下,觉得他不会走车九平四直接捉马,于是走了一步炮2平7。

彭国汉应以车二平四,用河口车捉马。确实,红此时如果车九平四,黑有炮8平6的巧兑,双方交换一车后,红一无所获。而黑方子力灵活,右车又马上可以开出,前景乐观。

对他平右车捉马,我是早有准备的。此刻黑方就不能够走炮8进2了,那样红方顺势车九平二,黑就捉襟见肘了。于是,我置之不理,走车1平2捉炮。这一步恰到好处,红如逃炮,黑则车2进4保马,接下来红不可车九平四强夺,因黑可续走炮8进2,成为铜墙铁壁之势,红方不利。

彭国汉考虑了一会儿,只得接受兑子,走车四进一吃马;我自然是车2进7吃炮。

彭接着走车四平三扫卒,这一步他走得信心十足,毫不犹豫,显然对棋局的进程颇为满意。

走到这里,我对局面也有自己的理解。在我看来,开局阶段红方以炮换马,黑没有理由不感到满意;再说我的右车深入对方的布置线,红方还是颇为头痛的——双马呆滞,不好调整阵型。但红方也有他高兴的理由:其一是消灭了我顾盼生姿的河口马,而且多吃了一个7路卒;其二是现在正先手威胁着我的7路炮,我的无根车炮也有可能被红牵住。如果这一步走得不好,红方马上可以取得较大的先手。怎么办呢?我临场陷入了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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