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使南极》——张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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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国际社区

    到南极度蜜月，可谓浪漫至极。船上就有这样一对小夫妻。24岁的凤少璇，生长在北京，高中毕业到法国留学，现就职于法国的一家物流公司。她身边29岁的帅小伙李泳青，是上海人，华维公司在法国的总代理。两人在法国相识相爱，这次选择了最遥远的南极旅行结婚，那种新婚的喜悦幸福与南极的奇妙景色交融在一起。小凤告诉我，她和他都酷爱旅行，共同的爱好使他们走到一起。这次旅行结婚，当然要选一个两人最渴望的去处了。

    来自香港的黄瑞年是老师，每到假期她都到处游走，这一次，她与俱乐部的十几位朋友结伴而行，刚刚到了北欧的挪威，从那里飞来南美，计划把南美走个遍。她将自己带来的南极资料主动提供给我。得知她喜欢书画，我毫不犹豫地将带来的书画作品拿出来，她十分惊喜，喃喃地说：“这么贵重的东西，真的有点受之有愧。”挑了那幅“德”字，因为她就职的学校带个“德”字。她又将那幅人物画挑去，连声说：“太感谢了。”

    我带来的作品还郑重地送给朱翁各一幅。朱翁是香港著名的电视节目主持人，他主持文化生活类的节目，更多的时候是自己亲自撰写编导主持旅游节目，世界上的许多地方他都走遍了，光是著作就出版了28部。朱翁是近年人们对他的尊称，因为今年他已经78岁了。他本名叫朱维德，遇到签字的场合，他总是先写个“朱”，空一格，再写个“德”，待到众人露出惊讶的神色时，他再不慌不忙地在两个字中间填上一个“维”，多么风趣的小老头啊！

    后来，我们曾经探讨，朱翁为什么那么年轻，议论来议论去，一致认为，因为他爱旅行。大家一得出这个结论，哈哈地笑起来，因为我们都爱旅行。人最忌讳的生活方式就是循规蹈矩，没有期待、没有渴望、没有新鲜感，那样的生活就是死水一潭，而旅行使人不断地更换生活场景和变换画面，使人总是处在新奇亢奋之中，所以才有活力有激情。

    朱翁说，他现在有8个梦想，其中一个是建一个海底餐厅，5年前他拍摄的一部太平洋潜水专题片，世界上有80多岁的老人能潜水，他现在潜水仍然没问题。他畅想在海底开辟一个养殖场，专门养石斑、青衣等贵重的鱼，还要建一个海洋公园。

    麻蔚冰，北京的汽车配件经销经理，他说，最好建一个海上城市，钢架结构的、能够充气。上面有许多房屋，学校、写字楼、餐饮、商场、影院、酒吧、跑马场等各种设施，陆地上有的那都有，用海水养殖，海洋能发电，有机构管理，跟一个城市一样。这个城市漂浮在公海上，制作成六边形状的模块，可根据地球人的需求不断扩大。海洋占地球表面的7/10，这样做，就解决了地球上人口膨胀、能源紧张的问题……多么奇特的设想。我带来的书画自然十分愿意赠送给小麻。他选择了一个“道”字，他的夫人说，他的网名是“正道”，所以才相中了这个字。他选择的画是人物画“何处望神州”。

    晚餐时间到了。乐声忽现，歌声随之而起。一位来自西班牙的女士满脸的惊喜，今天是她的生日，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船公司的人会集聚到她就餐的桌边唱起：“祝你生日快乐……”原来，每个乘船的人在船公司都有详细的备案，他们掌握每位乘客的情况，不错过一个可以让客人快乐感动的机会。

    歌声响起来，掌声响起来。人世间每分每秒都可以发掘美好，那丰富的矿藏就在每个人的心里。那个时刻令我感动，我知道那种感动会绵延得很久远……影响着我的人生态度，也影响着现场不同国度不同肤色的旅人。

    此时忽然看到一大群鸥鸟在海面上飞翔。小茹兴奋地告诉我，这不是一般的鸥鸟，而是很了不起的飞行军，它们的名字叫北极燕鸥。它们一生追逐着夏天，南极的夏天来了，它们从北极飞来；北极的夏天来了，它们再从南极北迁，单程24,000英里，它们在一年中能经历两个夏天，是全球所有动物中见到白昼最多的。它们一生飞行的路线等于从地球到月球一个来回——约760,000公里。自以为我们就是整个船上行程最远的北半球来客，看到勇敢的燕鸥，顿时自叹弗如，再不能随便夸海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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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临风冰海峡

    12月19日，这是南极之旅中最明媚的一天。然而，由于海上浪大，预计上午登陆希望岛又没希望了。

    南极旅行就是这样，她属于“探险活动”，由于南极的遥远不易及和特殊严酷的自然条件，事先的计划再完美，等到兑现时也经常不堪一击。所以，船公司在签定旅行合同时，都有言在先，临时取消哪个项目都属正常。

    暖暖的阳光总是可以驱散各种疲惫和烦恼，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了。前方就是壮美的南极海峡。这是一条长48公里的海道，被南极考察人员称为冰川画廊。是挪威的传奇人物科学考察队的队长Carl Anton Larsen发现的，洋流将大片冰川带到这里，是遗世独立的难得一见的奇观。袁茹告诉我，极至一团和二团都没来南极海峡，因为那两次乘坐的破冰船比今天坐的船小一半，密集而坚硬的冰层无法犁开，就没法前进，这次终于有了机会。当船上的广播报告“南极海峡到了，请大家到甲板上观望”的消息时，我急忙登上7层甲板，站到最高处。

    这条海峡是巨大冰川的产地，一个个晶莹壮观的冰川漂浮其间，我们的破冰船要小心翼翼地给漂移的冰川让路，南极在此时才终于向我们展现其傲岸雄伟的气势。

    破冰船在冰川间穿行，密集的浮冰像凝固的白云塞满航道，我们的船就在这大大小小的云朵中穿行。那冰川有的200多米长，像一堵厚厚的城墙；有的100米见方，像一个漂移的篮球场；有的像巨型的古堡。而稍小些的浮冰则千姿百态，有的像怒放的花朵，有的像海龟，有的浮冰上竟然有海豹安然地睡觉、有海狗淘气地玩耍，更多的是企鹅，它们很快乐很得意地望着我们……海峡里不时出现细碎的浮冰组成的图案，在蓝色的冰河中画出各种符号。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打破了海峡的宁静，人们的目光循声望去，看到右前方冰峰雪雾腾起，一个巨大的冰块挟着雪雾坠入水面，平静的海面顿时涌起壮阔的浪涛。这突如其来的景观，先是把大家吓了一跳，待到明白眼前发生的是冰崩时，根本来不及抓拍。后来从较远的地方还隐约传来沉闷的冰崩声。冰崩是南极的自然现象，南极漂移的冰山就是这样制造出来的。面对连绵的冰川，我们像将军在检阅英俊的士兵一样，那绝世美景让我感到词穷，我是做文字工作的，竟然无法用恰当的语言形容眼前的美丽。别人呢，看上去都在感慨，只听各种语言叽里呱啦地乱叫，有的大声喊：啊——，可海峡跟山谷不一样，它没有回音，不管多大的声音它都一古脑地吸走了。

    喊累了，所有的观众都喊累了，因为那是48公里的冰川长廊，冰川不停地上演着精彩节目，喝彩者预先没有心理准备，一个劲地欢呼下去，也会倦怠的，更何况，有些美景应像品酒一样静静地品味的。那种亢奋的状态一旦歇下来，海峡顿时一片宁静。

    我忽然想到冰酒，若能在南极海峡这样奇妙境界中，一边欣赏一尘不染的冰川，一边一点一点地啜酒，将是多么浪漫的享受啊。于是，我跑回船舱，取来冰酒和几只酒杯。然而，寒风凛凛，脱下手套手便有点不灵活了，酒瓶也像铁棒一样凉森森。小冯道：“笑眯眯，你真叫劲儿，你是笑里藏刀，冰上加冰，要冻死我们啊！” 是呀，谁能在-20℃的甲板上喝冰酒呢？那也玩得有点太疯了。得，我马上收手，把这个不切合实际的设想丢下。小冯又道：“不能喝酒，可以照相吗！”不错的主意，小冯这帅哥手举冰酒，左一下，右一下，那神态或生动、或深沉、或调皮，令众人好羡慕。德国、法国，还有说不清是哪国的朋友，都纷纷和冰酒合影。并且我下了邀请，今晚在船上举办酒会，各位可得前来品尝啊。

    南极的天，晴着晴着，会出乎意料地突然翻脸。起风了,风裹着白色的冰碴，形成乳白色的旋风，狂飞乱舞地贴着海面、贴着波浪游走。在船的甲板上观看南极海峡的人们，被风刮得东倒西歪，每个人都用手紧抿着怀，手拽住帽子，紧紧贴着靠船舱的一面吃力地往回走。冰雪助虐，气温急骤下降，我将大相机紧裹在怀，严寒中的电池会迅速耗掉，那部小相机已经罢工。我最后一个撤离甲板，转移到船内观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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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湾——阿根廷科考站

    当看到那个希望湾又出现在视野里，我说又回到早晨抛锚的海面了。同伴们表示怀疑：不大可能吧？

    我说，你看岛上的红色小房，那不是早晨经过的阿根廷科考站吗？后来证实，我说的一点不差，我们将在这里等候，若傍晚风浪平息，我们就有可能登陆了。下午4点多钟，广播响了，让大家按照事先编排好的小组准备登陆。我知道这次登陆对于我们是多么宝贵。按计划6次登陆，现在已经失去了两次。

    我们被安排在第5组，通知我们先吃晚餐。啊，看着别人登陆，我怎么吃得下呢？

    听说许多排在前面应该登陆的人没到位，冲锋艇上的座位有空当，我急忙跑回船舱全副武装，跑到2层船舱换上胶靴，夹进外国人组成的小组，顺利地提前乘上冲锋艇。

    这一次，明显感到海上风浪的淫威，浪头打来，满脸水花，凉冰冰的，好在很快便顺利靠岸。几个探险家站在冰水里把我们一个个从临时的小梯子上扶上岸。

    与我一起上岸的还有无数黑脑瓜、白眼圈的阿德利企鹅。我加入了它们的队伍，蹲在路上，用摄像机迎着它们，它们旁若无人地照样走自己的路，有的经过我面前，竟然好奇地停下来，用嘴巴啄我的摄影包，我好不惊喜！这是最后与企鹅零距离的机会了，我想趁机体验一下手摸那光滑的羽毛是什么感觉？可是，我一伸手，那企鹅“嗖”地闪了，躲得很灵巧很快捷，我不甘心，起身撵上几步，它竟然几下就把我甩得老远。纪律的约束，我不敢再追，罢，罢，人家不情愿，也不能强人所难啊！

    这里位于南纬63度24分，西经56度59分，这个希望湾建于1951年，是阿根廷在南极半岛的聚集点。

    远远的我看到4个小孩子跑进小木屋，我原以为是来岛上探亲的家属，后来得知，他们都是岛上的居民。

    在南极主权问题于1959年被冻结之前，许多国家对南极辽阔的冰原以及它所覆盖的巨大资源垂涎三尺。为了制造话语权，一些国家通过发行标有其所要求的南极领土的邮票、出版地图、建立纪念碑、设立邮政局等方式，来证实他们对南极领土要求的合法性。最出格的是阿根廷竟在20世纪70年代“制造”了一些“南极原住民”——鼓励一些条件出色的夫妇，志愿到南极岛上居住并生儿育女。就这样，1978年，第一个南极人在这个希望岛诞生，成了世界上罕有的“南极原住民”……

    岛上有很多低矮的桔红色的小房，包括学校、社区中心、邮局、小教堂和实验室。

    从外表上看，这些建筑毫无生气，走进去，却是又一番天地。原木的地板、卫生间、图书室，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一批又一批的科考人员和为数不多的居民在这里度过了几乎与世隔绝的寂寞时光。

    所有的房子都与地面有一定的距离，需要踏着小木梯才能进屋。

    岸边矗立着一个大石碑，上面画着圆形的图标，人们纷纷在纪念碑前留影。

    再向前，是一个方形的矮小的小石头屋子，前面有西班牙文说明。我不懂，正巧凤少璇小夫妇走过来，经翻译得知，这个小石屋，是1901年至1903年发现这个岛的3个瑞典探险家住过的，他们在这里靠吃海豹、炖企鹅和一瓶白兰地维持生存，整整3个月后才得救。希望湾的名字就是为了纪念这3位瑞典探险家而起的。

    一个较大的房子前，有一排刻着字的铜牌，上面镌刻着历年科考站成员名单。他们顶风冒雪，忍受着极夜的难熬，忍受着孤独和寂寞，为了人类的科学事业作出了怎样的牺牲啊。

    在南极生活，对考察队员不仅要有体质上的严格要求，对他们的心理，更是一种考验，在繁闹杂声中生活惯了，来到这连掉根针都能听到响声的极静的世界里，难以忍受孤独和寂寞的极夜，有的失眠，有的食欲减退，还经常有人出现脑功能减退和记忆力下降，易于冲动和急躁，甚至有的人不同程度地出现心理变态反应。有的因不甘寂寞、孤独，私自外逃而身亡，有的因酗酒过量而中毒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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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陷入沉思，忽然房门开了，3位阿根廷科学工作者从里面走出来，其中还有一位十分漂亮的女子。那位女科学家的微笑很迷人，我为她单独拍照，还和他们合影。语言虽然不通，信仰虽然不同，可不影响我们通过表情、眼神传递感情。

    我们走进岛上的小商店，有邮票，有T恤衫。这里的人极其热情，温暖我的不只是屋中间一个通红的火炉，更有一张张亲切的笑脸。这里不仅地域上没有“国界”，思想中也没有“国界”，这是一个真正的“大同世界”。据说，各国考察站之间时常“串门”，当一国的科考队员途经另一国的考察站时，休息一下，吃顿饭，更是司空见惯的事儿，若赶上节日，热情的主人还要登门拜访或盛情邀请友邻站的科学家来做客。乔治王岛上的各国科考站每年还聚集到一起举行游泳比赛、集邮交流等活动。想一想，这种珍贵的友谊在世界最冷的茫茫极地是怎样温暖人心啊！南极大陆上还设立了许多避难所，里面存放一些食品、燃料、通讯器材、御寒服装等，门从不上锁，各国考察队员以及游客和探险者遇到天气不测时，可以自行入住，避险躲风，饿了有食物，冷了有衣被，自行取用，不用付款。

    在全球意识方面，走在最前列的莫过于南极了。

    我忽然发现靠里面的墙边有一个一人高的小支架，上面放着一个16开的留言簿。我好奇地翻看起来，各国文字，五花八门，都是来这里参观的客人留下的。我情不自禁地拿起笔，在本子上写道：“向工作在南极的阿根廷科学家致敬！”这是我发自肺腑的心里话。他们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辛勤工作，把自己的青春和智慧献给这个地球，实在太了不起了。我的签字虽然不起眼，可却将中国的方块字挤进众多的各国文字中，也表达了中国人对科学家的景仰和爱戴之情。

    冰水里游泳的勇士

    回到岸边，我恰巧赶上了精彩的一幕。极至的队友们正准备跳进南极的冰水里游泳。

    岸上的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冻得哆哆嗦嗦，而我们的7位勇士，仅仅穿着泳裤，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和胆量啊！

    他们一字跑进大海了，所有的目光都向他们致敬。那些海中的企鹅也一定奇怪：这片海域又来了些什么动物？

    岸上的所有镜头都聚焦这7个人，我兴奋地举起摄像机，这时，5位勇士已经登岸，跑进岸边冰冷的小木屋，还剩后下水的两人，吴子良正站在冰上举起攥拳的双手摆出各种姿势作秀，洛浩良也蹦到冰上比划几下，他俩还同穿得密不透风的挪威女领队合影。这时，三剑客之一的吴建忠不知何时又跑回海边，在冰水里和队友合影。

    我站在岸上还上牙打下牙呢，他们却站在只有零上2摄氏度的冰水中，我急促地大声招呼他们：“已经游完了，快上来吧，别冻伤了！”

    这时两个美国小伙子在中国队员的感召下，也跳下海游泳，一下，两下，一分钟，两分钟，能进水就不易了，还能游，太了不起了。

    今年54岁的徐总是南极下水游泳年龄最大的人，也是中国东北南极游泳第一人。他在回忆短暂的游泳时刻说，一进水里立刻半条腿麻了，感觉不出冷。他很想追赶游出去的单车王子，可感到膝盖也快速地麻了，没知觉了，于是放弃了，急忙上岸。

    单车王子游得最远，回来后脚一直麻木无知觉，从小汽艇回到大船上仍处在麻木状态。他换下胶靴，穿了自己的拖鞋回船舱，他正在走廊朝自己的房间走，有人拎着一只拖鞋从楼下跑上来递给他。王子一看，方知自己仅仅穿了一只鞋走上三楼，光着一只脚，竟然一点没感觉。

    我本来准备在南极的冰水里游泳的，哪怕一分钟也好，企鹅、海豹、鲸鱼不都在那水里嬉戏吗！我到它们呆的水里泡一泡，也是与它们更亲近些吗！遗憾的是，自作聪明的我没有跟团队一起走，不知道这里可以下水游泳的信息。陈海霞穿了游泳衣，可没有女伴，岸上只有一个小木屋，女子换衣服不方便，只好作罢。假如我穿了游泳衣，我和小陈就有伴了，南极游泳的勇士里，就会增加我和海霞两个女性，那该是一道多么亮丽的风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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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心动魄的30分钟

    我是从希望岛最后一批撤下来的。这时海上的风浪大起来。海水“哗啦哗啦”一排排地拍击着岸边，冲锋艇在冰水中晃晃悠悠。人们趟着水登上汽艇，稍不留神，就会被浪头打得站不稳。情况十分危急，这一切早已在船公司探险家们的预料之中，只不过为稳定军心，没有向游客通报而已。我一看，来时每个冲锋艇乘坐8人，现在改为6人，就感到问题的严重。

    我在上汽艇的时候，正赶上浪头打来，一下被浪冲得晃悠两下，腿一弯，海水实实惠惠地灌了我一靴筒，冰凉冰凉的，顿时我的牙不停地打颤。

    海在说：你不是想进海里游泳吗？这回让海水泡泡你的脚。我苦着脸，心里说：啊，海啊，你怎么这么阴？冲锋艇在大浪的冲击下，不停地摇摆，我们刚刚坐下，驾驶员“腾”地一下将汽艇驶离岸边，他是在争分夺秒！寒冷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汽艇在海面像蹦极一样，我无法让屁股稳坐在船上，人随着船的颠簸，一蹦一顿地咣当咣当，好像随时会从船上飞出去似的。为了加强把握住的力量，我将相机包紧紧夹在两腿间，两手紧紧抓住中间的钢管。可这样仍然险象环生，一会儿这边歪一下，一会儿那边歪一下，我坐在船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位置，不由自主地冲撞着身边的人，那位恰巧也是位女同胞，她吓得妈呀妈呀地直叫。

    恶浪一个跟一个穷凶极恶地打来，成千上万地起伏着，像地狱里的黑色幽灵涌动着，凄厉的风也不怀好意地摇旗呐喊，企图把羸弱的我们抓进无底的深渊。最为可怕的是，我的手冻僵了，没了知觉，已经感觉不到是否握着钢管了。所幸的是嘴还没有麻木，还能大声呼救。对面位置坐的是北京的小麻，若是外国人听不懂我的援救呼唤，就更遭了。危急时刻，小麻用戴着手套的双手紧紧按住我的手，才使我有了几分安全感，不然我的心肌会在那刻出现故障。我不能不这样认为，那时那刻，他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从飞溅的浪花的空隙间瞄向冰川那面，怎么还看不到前进号啊？我又瞅空在海面扫视一下，怎么还没个影子？是不迷路啦？还是冲锋艇搏斗不过大浪、越飘越背道而驰啊？因为来时没觉得这么远啊？

    当我第n次将余光扫过去，发现了前进号的影子。那一刻简直就是冰窟窿里透出一丝光亮的感觉，就是落水后即将被打捞上来的感觉。

    又经过一阵剧烈的颠簸，终于驶到了大船前，揪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时才感到浑身散架子一样疼痛，擦一把满脸咸涩的海水，湿淋淋地登上大船。在别人的帮助下，我用僵硬的手勉强卸下背包，换下满是冰水的胶靴，已经麻木的脚几乎不能走路了。但总算安全地上了大船，有了虎口脱险、死里逃生的感觉。

    我回到船舱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桑拿房，把自己关在里面蒸了许久，边蒸着边想着刚刚的历险，理解了船公司对每次登陆的慎重态度，那是多么的正确，那是对生命的尊重和负责啊。

    西风带露狰狞

    行程过半，大家越发珍惜每时每刻的欢聚了。第7次晚餐，大家餐毕，仍然像往常一样坐在餐厅聊天，我忽然感到有点晕旋，静一静，定定神，可仍感到这种晕旋在加剧，到了从胃里直往上反的程度。我不得不马上撤退，回自己的船舱，一路惶惶，船左一下、右一下地摆动，人也随之左甩一下，右甩一下，我不得不抓一下左边的栏杆，又抓一下右边的栏杆。好不容易到最里面的房间了，一进屋就直奔洗手间，“哇”一声，吐得涕泪齐下。中间有间隔，可没几分钟，又接续着，大吐起来，直到将胃里的东西吐净，又吐绿色的苦水。这难堪的处境告诉我，开始过西风带了，我成为我们团队中第一个受难者。来时还抱怨西风带没感觉，这下西风带露狰狞了。

    本来应该提前吃上晕船宁，肚脐贴上风湿膏，无奈一直没晕船的经历使我们放松了警惕。补救得太晚，再加上西风带一改来时的温文尔雅，代之以脾气乖戾的常态，我们就遭殃了。我躺在不停晃悠的床上，不敢睁眼，因为看到什么都会晕旋，都会恶心，就那么紧紧闭着双眼，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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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头仍然沉沉地，我强撑着起床，很想看一眼大海，看看海浪到底有多大？西风带到底什么模样？这一看不要紧，又一阵恶心。眼中看到的西风带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白浪滔天，而是浪头被压着，海面鼓起一个个圆溜溜的肚，就像田野刚犁过的一道道深垄沟，据说，这叫浪涌，比白头大浪还厉害。

    早餐的人明显减少，其他人也都没有食欲。我在琳琅满目的食物边走了一圈，哪样东西也不想吃。可胃空着也难受，必须坚强地吃东西，不然体能就更不堪一击了。于是，我强迫自己吃了一个猕猴桃、一块哈密瓜。

    上午安排轮流参观破冰船驾驶室。我忍着晕眩上到最顶的8层，高大魁梧的船长热情地向我们介绍这艘船的情况，可由于晕得难受，基本没听进去什么，葛兰竟然忍不住吐起来，幸亏随处都备有方便袋，才不那么尴尬。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同程度地晕了，单车王子是最乐于健身的，可两天他都没进健身房，严重的晕船将他打倒了。看来，谁都干不过西风带啊！

    船上的健身房、按摩浴池都关闭了。

    晕的时候不能看书，不能写字，甚至连脑子想问题都会加重晕的程度，最好的办法是闭上眼睛睡觉。可我怎么会没完没了地睡呢？我知道西风带的厉害，也领教了晕船的滋味，可我仍惴惴地有点恐惧，也有点期待，因为这毕竟是一次特殊的旅行，过西风带遇到魔鬼，拼死挣扎一回，不也是难得的人生体验吗。

    鲸鱼又来了

    12月20日上午曾在破冰船的前方出现两条鲸鱼，令船上的人们惊喜骚动了一阵。因为少，跃出水面的次数也少，机会没把握住的大有人在，没准备好、或站位不佳而拍不到照片的连连叹息，似乎不出现鲸鱼也不会有这么难过。拍到鲸鱼的便洋洋得意，照片被一群脑瓜围住观赏，仿佛拍照的人成了鲸鱼，大家看他都刮目了。我因为摄像，没空出手拍鲸鱼，看到强哥拍的鲸鱼始自喷水柱、探头、拱身、摆尾的全过程，特意将那几张经典照片拷贝下来，他装出认真的样子说：“这是有版权的呀！”我笑了，没有装，认真地说：“若采用，肯定署名。”而谁也不会料到，这一切竟然会有超级的补救机会。

    午饭后，回到船舱休息，忽然听到船上的广播室传来兴奋的声音，几乎是唱着笑着喊着的、情绪极其激动的声音。从那语气里、兴奋的音调里感到，有什么特殊的好事儿在播报，莫非是海面上又发现了鲸鱼？

    果然不出所料，正蜷卧在床的袁茹，一骨碌爬起来，兴奋地对我说：“快去甲板看鲸鱼！有12条之多，我去广播室翻译给中国队友听！”

    我没顾得换棉衣，因为根据经验，那鲸鱼多半不会停留太久。

    我脖子挎上相机，手里提着摄像机，趿拉着鞋就往甲板上跑。

    啊，看到了！没用等待，就看到了！座头鲸那巨大的圆滚的灰黑色的身姿露出海面，又一个前滚翻扎进海里，丫字型的巨大尾巴划开海面，带起一片淌着串串珍珠般的水帘，之后，又徐徐地隐进海中。

    啊，又一条鲸鱼！不是一条，而是三条！白色的鳍是鲸鱼的桨，在海水里经阳光折射变成蓝色；鲸鱼的肚皮是白色的，在海里也是蓝色；这都是我们用肉眼不费力就能很清晰地看到的。那一道道蓝光在我们的船边频频穿梭，伴随着很沉闷的吼声，一串水花像蒸汽机喷气一样，蹿起七八米高的水柱，之后庞大的鲸头挺出海面。鲸鱼的头部是椭圆形的，皮表是一层突起的皱褶，有点像古城门上一个挨一个地镶嵌着的铆钉，还像许多南美洲男人脸上黑黑的胡茬子，很雄壮很威武很猛男的模样。敦实粗壮的体态十三四米长，中间粗些，两边细些，形似重磅的大炮弹。它在同类中像航空母舰一样，体重二三十吨。也许这正应了它的名字：座头鲸，坐在头席位置的鲸吧？我这样一说，旁边的大陈立即说：“不对啦，座头鲸位居二把交椅，蓝鲸最大，有30多米长，150吨重，大嘴一张，10个成年人自由进出。”

    我笑了，知道自己高兴得胡说八道。在船上科学讲座中还有很多有趣的介绍，我哪能不知道这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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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见的鲸群奇观

    当鲸鱼齐刷刷地钻进海水，就在海面出现瞬间宁静的空隙时，我不经意地一抬头，那最叫绝的一幕突然爆发了：远处有一片水柱像城市中心广场的音乐喷泉此起彼伏。顿时，人们的眼睛一下不够用了，一会儿有人喊：“快，快看，左前方有一片水柱！”一会儿又有人喊：“哎，左后方一排水柱！”“那边来啦！”“哇，全线飘红！”

    甲板另一侧的人们也在大喊大叫，有富于牺牲的人跑到这边报信，喊我们快点过去。大家惊呼着、欢叫着，唯恐看到的景色别人无法分享。在奇异的震撼面前，无论什么人都无法掩藏情绪的流露。原本以为只能在电影里、电视上看到的鲸鱼，现在，就在我们的眼前跃动，就在我们船的周围徘徊，就在海上翻腾跳跃，就在水中嬉戏玩耍。并且，不是通常的两三头，不是二三十头，不是100头，不是200头！

    如果说，老虎是山中之王，那么，鲸鱼就是海中之王。鲸鱼虽然带鱼字，但不是鱼，而是哺乳类动物。座头鲸两年才生下一头幼鲸，寿命可达70多岁。据说它的视力很差，但听觉却十分灵敏。它长得那么庞大，心脏1分钟只跳9下，这可能是哺乳动物之最吧？

    鲸鱼从四面八方向破冰船聚拢。它们是到这里聚会来了？这个会一开就是近两个小时。每次鲸鱼的露面，都是鲸未到，声先到。那声音很憨很响很厚重，大家都想准确地形容出那声音，猪、虎？可似乎都不太贴切。其实我们形容的根本不到位，科学家认为鲸鱼会唱歌，这在古希腊神话中已有传说。当时的渔民在船上听到水下有一种奇妙动听的歌声，他们听得入迷，失掉了方向，不幸失事。后来有人说，这是海妖在作怪，他们听到的声音是海妖的呻吟，所以，一旦听到这声音，渔民立刻逃之夭夭。后来，科学家们解开了这个谜。鲸在迁徙的途中和繁殖的季节都会唱小调，不同场合曲调不同，大约每年更换一次新曲。有科学家统计，鲸鱼能唱出18种曲调的歌呢！

    啊，我们听到的不是鲸鱼的吼声，而是它们在唱歌呢！

    本来在南极的大洋上能够遇到两三条鲸鱼，就算眼福不浅运气不错。上午已经邂逅两条，现在看来，那只是踩点的先头部队。

    紫良认为，鲸鱼聚集这么多，是他们正在进行围捕鳞虾大行动。它们以数以吨计的鳞虾为食，大嘴一张几立方米的磷虾和海水一起涌进。闭口时，海水从唇须缝中挤出，滤出的磷虾一口吞下。现在正是鳞虾大量繁殖季节，它们从北部回游到南极的大洋，在这里补充营养和能量，然后回去生儿育女。现在他们正在工作，集结了鲸鱼的大部队，在洋面上形成巨大的包围圈，这个包围圈逐渐缩小，像人类捕鱼赶网一样，让鳞虾越缩越密集，然后鲸鱼大口大口地吞食。我们的破冰船正巧误入鲸鱼设下的大围场，所以才使我们一举看到这么壮观的鲸鱼群。

    船员也纷纷跑到甲板上，兴奋地说，在海上工作十多年，这样的鲸鱼阵容，他们也未曾见过，今天太幸运，真是大饱眼福了。啊，那我们就不是一般的游客了。我们是鲸鱼奇观的目睹者，是人鲸聚会的当事者，是海上巨大鲸鱼群历史盛会的见证人！

    有人说，鲸鱼的尾巴窜出海面的瞬间最漂亮，要专等拍照挂满水帘的尾巴；有的说，它那扁圆的头部最神气，要等着那一刻的出现；有的要等两只鲸鱼同时跃出海面，夫妻双起双落的姿势；有的说，要等着鲸鱼一家三口一同出面才按快门……鲸鱼们也不负众望，面对变得越来越挑剔、要求越来越高的人们表现出非凡的耐心和阿谀，它们有序地登台，有条不紊地表演，不时给人们一个个惊喜。

    我们的破冰船在德雷克海峡这片广阔的海域，在靠近南纬50度左右的海域，停留了整整两个小时。本来被晕船所搅扰的人们，头也不晕了，胃也不翻江倒海了，浑身也不难受了，人们的兴奋点完全集中在鲸鱼上了，早把各种不适抛到脑后。这种感觉实在太有理由了，我们不仅仅自己看到了鲸鱼，还把鲸鱼摄进自己的镜头，可以带给更多没有机会享受此艳遇的朋友，这真是一次极尽奢侈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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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晚宴

    明天就要下船了，船公司举行了隆重的告别晚宴，各种食品、糕点、水果非常丰盛，还用奶油蛋糕和西瓜、椰子等制作了很漂亮的圣诞树、圣诞老人、企鹅、雪屋等造型。

    船长和领队穿着蓝色的礼服、扎着领带都来到了餐厅。船上破例备了红酒，船长亲自举杯致词。大师傅都穿着白色的大褂、戴着高筒的白帽子在餐厅当众给大家切烤牛肉，船员们齐刷刷地站了一排，双手放在身前，表现了非常的礼貌和热情。

    我发现今晚的清水煮鳞虾，真的绝了，看上去，色泽鲜艳，有点透明，口感发脆，味道鲜美，我先是取了几粒，随后又取了几次。

    想想啊，那鳞虾哪是一般战士，企鹅吃它才变得那么憨态可掬，鲸鱼吃它才变得那么雄壮，我们吃它呢，就能感受到企鹅和鲸鱼吃它的感觉了，肯定会变得又美丽又健康！

    鳞虾的鲜美使大家开了口味，其他队友也都乐此不疲，取虾的次数太多，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此前每餐也有鳞虾、有蟹肉，可都是甜的，或是油炸的，吃起来很腻，影响了我们对鳞虾的印象，这回吃到原汁原味的鳞虾了。

    船公司给每位客人发了一张英文、德文、西班牙文三种文字的登上南极大陆的证书，上面印着洁白的浮冰上一立一卧的企鹅夫妻的精美照片，铅印着客人的名字，还有船长的亲笔签名。

    我们团队的领队小袁想得很周到，买了14张有前进号破冰船的明信片，14名队友都在上面签字，盖上了船公司的章，还请船长签了字，很有纪念意义。

    席间，大家拿着明信片，连成一个圈，合了影，这个创意的专利是葛兰，她总有一些新的特别的构思，让大家感到表达的到位。

    一路上不停地写诗的紫良，最后以一首14行的藏头诗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首四言诗取极至四团队友每人名字中的一个字作藏头，以记南极行，盖了船公司的纪念章，并请14位团友签上字，复印14份，每人一份，可见他多么珍惜这次南极之旅，也是一个有心人。

    诗附如下：

    国运亨隆/徐往渐通/兰随秋意/川涌冰中/强心豪迈/峰绵无穷/忠天孝地/浩海苍穹/馨感彼此/霞泛天空/茹辛所念/子予之融/嘉彩南极/彬彬与共。

    在大家友好欢乐地进行晚餐的时候，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了窗外的变化，一个脑瓜向外望去，一群脑瓜跟着望过去，在茫茫的海平线上出现了凸起的陆地，啊，那是合恩角。

    世界上两个最著名的海角，一个是南非的好望角，再一个就是火地岛最南端，也是南美洲的最南端，也是世界最南端、地处南纬55°59′、西经67°16′的合恩角。她是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分界，海拔395米。对南极来说，她是德雷克海峡的终点，对人类生存的大陆来说，她是德雷克海峡的起点。

    1578年航海家德雷克首先到此，1616年抵达的荷兰航海家以其诞生地合恩命名。

    那里气候阴冷，多雾。终年盛吹强烈西风，岸外海面波涛汹涌。捕鲸的活动曾在这一带盛行。在这里可以见到用鲸肋骨做成的“栅栏”，在穷人家里还有用鲸椎骨做的小凳。属智利。可惜没有机会到那个地方走一走、瞧一瞧了。

    当看到那横亘在大海上的长长的岛屿，多日紧张的心境突然松弛了，因为我们又看到了人类居住的大陆了，我们有一种回归的感觉，因为我们属于人群，离群索居只能是短暂的、好奇的一段经历，而不能长久，那样我们的确会精神崩溃的。

    由此，我更加敬佩那些为了科学事业，经年累月地工作在南极科考站的科学家们，他们为了人类的进步克服了怎样的艰难困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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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恩角越来越清晰，距离我们破冰船最近处只有12海里，当一过这里，立即感到船平稳多了，我们的战船又成了陆地的房屋一样稳稳地漂浮在大洋上了。

    随着晕船状况的消失，我感到元气恢复，精神头又上来了。

    晚宴后船公司在7层酒吧举行盛大联欢晚会，船公司员工为我们演出了一个个幽默有趣的节目，工作服、白手巾、彩色的纸都是道具，灯光也根据节目忽明忽暗忽闪忽亮，洗碗、刷盘子、搓澡、扭腰、摆胯、踢踏等动作都上来了，伴以明快欢乐的曲子，笑声不断掌声不断。

    接着，船公司又举办拍卖会，这是每班航行都有的重头戏。拍卖的最珍贵的物品是一张这次航行的手绘地图。从100美元起价，最后以400美元成交，被美国的客人买走。然后，船公司又拿出船上探险家专用的橙色冲锋衣，被香港的一对夫妇买走。

    忽然，我不经意地向外一瞥，发现海面一片红晕，我们的航船是在奇妙的红色光照中缓缓前行。那红不是大红，而是柔和的胭脂红，船右侧的整个海天都浸泡在红红的色泽里了，而那红隐约的黑色骨骼，说不清是山，还是云。

    我急忙悄悄地离开会场，跑到甲板上，这时早已午夜时分，好像太阳要落山，红霞漫天的感觉，这是多日来从未见到过的夜半的霞光，那是令人感动的温暖的颜色。

    船公司正在船上举行告别的联欢会，而外面的大海天空也在以奇异的美景与我们告别吗？我调换着角度按着快门，好像少按一下就会失去很多似的：带着船栏杆的，以大圆的救生圈为背景的，还有竖起桅杆的……其实我知道，我所拍下的大同小异，不会有太大程度的差别，可我还是拍，好像只有这样心里才舒服一点，就好像喊：“再见！再见！”只要能看到亲人的影子，就要不停地挥手一样。

    天黑啦

    拍卖会结束，大家仍然意犹未尽。我们又跑到4层休闲吧喝茶喝酒聊天，这是在船上的最后一夜，再想坐也不容易啦。大家唠着唠着，不舍得散去。不知谁忽然惊呼，“啊，外面天黑了！”像第一眼看到了企鹅，像突然看到了鲸鱼。大家刷地将目光向船外扫去，都像外星人落到地球上。

    我看看表，凌晨2时30分。

    已经多日没见天黑，没见到星星月亮了，此时，见到夜幕降临，竟然新奇起来。

    那夜色将天空和大海连成一体，云就像一座座连绵的山峦趴在泛着微光的海上，有稀疏的星星从云缝探头泄露了天机。夜幕给世界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夜幕给人们更大的想象空间。

    我忽然想到，极昼作为一种极地的特殊现象很新奇很神秘，如果世界仅仅是极昼，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就会限制人的想象力，就显得色彩单调了。

    当然，这里的纬度仍然很高，夜不会太长，船公司预报，早晨5时20分日出。

    好啊，一定早起看日出！因为日出对于我们也久违了。22日晨，睁开眼睛，已经天光大开。

    最后一次跑上甲板，一只信天翁在船的栏杆上等我，我很惊讶，举起相机，当我按快门的瞬间，它竟然张开翅膀，与我按快门的声音同时起飞，真是神来之笔，许多精彩的瞬间就是这样诞生的吧？

    7点钟开始登陆，9天9夜的船上生活结束了，真的有几分依依难舍。船员们排成一溜站在船下的过道欢送大家，那一张张亲切的面孔伴随着我们船上的美好时光。

    我向他们不停地挥手致意，我不停地向前进号破冰船致意挥手！

    别了，南极！别了，我今生最遥远的爱！

    伊瓜苏瀑布，为我洗尘

    下船后，我们的旅程并没有结束，从乌苏怀亚乘飞机到阿根廷，再转乘小飞机，直飞伊瓜苏，入住森林公园中唯一的喜来登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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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二楼阳台，大家顿时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奇妙的晚霞衬托着热带林海，一根冲天的雾柱在银色的瀑布群簇拥下蒸腾，震耳的涛鸣就源自那里。那就是世界第二大、第一宽的阿根廷和巴西共同拥有的伊瓜苏瀑布。“伊瓜苏”在南美洲土著居民瓜拉尼人的语言中，是“大水”的意思。发源于巴西境内的伊瓜苏河，在汇入巴拉那河之前，遇到我们眼前的U形峡谷，凸出的岩石将奔腾而下的河水切割成275条瀑布，形成宽3000米至4000米的半环形瀑布群，平均落差80米。这个瀑布是1542年一位西班牙传教士在这一带的热带雨林中游历时意外发现的。

    热带雨林的气候，实在太闷热了，一下飞机，汗就湿透了衣服，许多外国女游客，索性只戴了胸罩。据导游小妹说，前几天最高达到50℃，我们来的前一天还40多℃，今天早晨下了小雨，还35℃左右。

    从极冷的南极出来，又到了极热的热带雨林，我们的身体像炼钢炼铁一样，反复淬火，真的是千锤百炼啦。

    近处的草坪花木中掩映着碧蓝的游泳池，露天游泳池与室内的游泳馆相连。若不是晚餐，我真想马上下水，凉快凉快。

    进到房间，更令我惊讶不已：一面墙的大玻璃，热带森林的奇花异木都在视线之内，坐在大阳台的竹椅上，可以尽情呼吸森林的清新气息。

    住到了这样舒适的地方，理应好好休息，可我和小茹兴奋得几乎一夜未合眼！

    次日早晨六点半，我们乘坐第一班森林小火车出发了，穿越热带雨林，然后在一片汪洋大河上架起的栈道上徒步1.5公里。这一路带给我们无限惊奇和喜悦。

    树丛里的果子狸成群地出没，身边彩蝶飞舞，河水里的鳄鱼一动不动地守株待兔，等待着哪条傻鱼撞进口中。地上的蜥蜴跑来跑去。不知都是什么树，有的结满红色的小灯笼，有的开满鲜艳的花，许多蓝羽毛的大鸟蹦蹦跳跳地歌唱，黄嘴的大嘴鸟多站在高高的独枝上，四处寻觅着猎物。

    在森林的转角处，有一个大木柱，上面挂着精美的木牌，用英文写着：“谁来保护这片绿色森林？”下面一个宽宽的红箭头，直指小木箱。我好奇地揭开箱盖，里面是一面镜子，镜子照到我的脸。多么好的创意！

    我们是第一批赶到魔鬼喉瀑布的游客。这里是瀑布的顶部，尽管对它举世无双的壮美，心理上早有准备，可看到它的瞬间，仍让我们震惊和感动！只见巨幅的瀑布流，一条挨一条，合纵联合，咆哮而下，砸起150多米高的冲天雾柱。雾柱底部是深邃的峡谷，被掩藏得严严实实，忽然一阵风来，影影绰绰地看到峡谷两边的峭岩崖壁绿色葱茏，然后，又像羞涩的少女，蒙上了面纱。

    雾气中成千上万的小鸟奋力翻飞，可能是在捕捉大水冲下来的鱼虾。高尔基为暴风雨中的海燕讴歌，我把这些雾中的小鸟命名为：“雾燕”。

    从魔鬼喉出来，我们又乘坐森林小火车，游览了上下两个线路：下路蜿蜒贯穿在密林之中，自下而上领略每一段瀑布的宏伟或妩媚，可谓十步一景；上路是自上而下感受瀑布翻滚而下的气势。

    此行像是桑拿浴，热是相当的闷热，可一路与瀑布相伴，飞溅的水雾洒在身上脸上，很爽很惬意。我忽然又想到，那雾燕可能也有在晶莹的水雾中纳凉的意图吧。

    我们很幸运地赶上了圣诞节的平安夜，晚宴盛大热烈，穿着红袍、满脸白胡须的圣诞老人弹着大竖琴，各种饮料、食品从餐厅一直摆到草坪，精美的几案上摆着鲜花、燃着红烛，还有各种形状的灯笼、彩灯，各国客人穿着漂亮的服装，喜气洋洋。最称心的是，宴会时，鲜艳的晚霞映红天边，草坪、鲜花、四五人合抱的树干上结满海棠般大的一层果实的大树，都沐浴在霞光中，小鸟跳来跳去，鸽子飞来飞去，优雅的服务生走来走去，我们幸福地沉醉在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氛围里。

    我们的南极之旅安排得如此巧妙，是以最漂亮壮观的伊瓜苏瀑布休闲游画上句号，以西方最隆重的圣诞节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