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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刀口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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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棋摊十年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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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44:53 |显示全部楼层
当时,我还没有见过车8进1的招法,只是凭感觉认为要这么走。我仔细盘算了一会,觉得红方就算是走车九平二也根本不足为惧,又算了算红方其他可能的攻击方法,我都能够应付,这才如履薄冰地走出了这手车8进1保炮。

赛后复盘时,彭国汉对这步棋深为赞许,坦白承认这一手是他没有料到的好棋,似笨实佳,有效地遏制了红方的进攻。

可能是这步棋出乎他的意料,也可能是他临场心理上起了波动,彭国汉开始了他的第二次长考。

其时,外面雨势更急,夹杂着阵阵雷声,令人对天地之威心生敬畏。乘着彭国汉苦思的机会,我溜出对局室去方便。从卫生间回来,我低着头一溜小跑,不提防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抬头一看,见是棋协名誉主席、农业银行行长张克勤。张行长撑着一把雨伞,从膝盖以下被雨淋得透湿,原来他刚开完会,匆匆赶来看棋。当下他见了我,面色凝重,问道:“已经下完了吗?”我摇摇头笑道:“哪有那么快?刚走完开局呢!”张行长乐道:“唉!那就好,我总算没有来迟。你的形势怎么样?听说对手是天门第一高手?”我不敢乐观,答道:“刚进入中局,不过我开局没有吃他的亏。现在到他走棋,他在那里长考呢。”张行长兴奋了:“他不好走了?”我笑道:“不存在,人家在想着怎么搞我呢!”

正在此时,眼前只见一道极其眩目的闪电,瞬间将天地之间映得一片惨白,紧接着一声霹雳仿佛就在我们头顶炸响,令人心惊肉跳。张行长一把揽住我,叫道:“快点进屋,这雷就在头顶上呢!”

进得屋去,只见满屋子的人也在为刚才那个炸雷而相顾失色,唯独彭国汉充耳不闻,依然盯着棋盘在静静地思索。我不禁内心大为敬服,匆匆走过去落座,做了几次深呼吸来平定心神。

彭国汉目光炯炯,伸手拿起三路红车,往前推进两格捉马。

对此我早有准备,随即走象3进5挡住。

我看着棋盘,猜想红棋可能会走车九平四威胁进车抓死炮,逼我移开7路炮之后,他再走兵三进一活马,接下来可以驱兵渡河作战。这样的话,我还是深有顾忌的。临场我在盘算着他假如就按此行棋的话,我该用什么方法来对付呢?想了几路反击的变化,但总是不能满意,红的过河兵太厉害了。突然,我眼前一亮,发现他要是真的这么走,我可以走车2平3抓他的底相来对攻,只有如此以刚对刚,才能与其抗衡。发现了这一手好棋,我心情一下子轻松了好多。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我考虑了那么久,彭国汉却根本没有选择车九平四,而是走了一步兵五进一。

他一落子,我凭直觉感到这并非一步好棋,毕竟单马盘头,威力有限。再说,我的2路车雄居在他的布置线,8路炮随时可以进5邀兑,也可在他马盘中路时进底炮反击,红的中路攻势总有掣肘之感。我的第一反应是现在立即走炮8进5邀兑,如果他接受兑炮的话,基本是一盘和棋了。但事关重大,我不敢贸然行事,又作了一番估算。这次是算他如果不接受兑子,会是什么局面。我算到,如果炮8进5,他马三进五,我再炮8进2下底,他继续兵五进一,我如果炮8平9,他再走马五进六!此手厉害,中路攻势如火如荼,黑不好办。例如,黑接走车8进9?红车九平三!准备大胆弃车换取先手。局面混乱,难以把握。这样一算,把我算得心里暗暗发毛,难道我的感觉是错误的?他冲中兵真的是一手好棋吗?

冷静下来再想,我又发现当红棋走车九平三之后,我可以暂时不打他的底相,而是改走炮7平5守住中路,这样好像可以抵挡住红的进攻。于是我又变得高兴起来,为求保险,我决定再多算算。
回首前尘自远,萍踪万虑俱忘。功名富贵霎时忙,走马花灯一样。美酒三杯沉醉,白云一枕清凉。何当蓬莱可翱翔,早渡洪波浊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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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45:32 |显示全部楼层
看着棋盘,我突然又发现了另外一步棋:炮7平1。这样既可以摆脱红车的牵制,也可阻止红方马三进五,因我可以炮1进5捉双得子。我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仔细地研究了红方可能的变化,感到这步棋应能防范红的各路攻势,而且拉长战线,不用那么早就去和对方兑子谋和。再三斟酌后,我终于下了决心,走:炮7平1。

彭国汉见我炮立边陲,未以为意,稍一思索便走:车九平六。

此手既可贯彻跃马中路之初衷,亦可进车到我士角抓马。我本能地准备补士预防,却发现他可以走车六进七,接有车六平七的手段非常令人头痛。于是我考虑先走炮8进5观敌动向。但红车已经离开了边路,此时会不会有凑他跳马之嫌呢?

下棋最忌心浮气躁,必须静下心来,才能去伪存真。我当时想赢怕输,对红方存在的各种似有似无的手段都深为忌惮。一会儿我想着该怎么对付他车六进六,一会儿又想着他马三进五之后我该如何是好,各种变化算来算去,一时搞得我头昏脑涨。此时,棋盘上虽然只走了寥寥十余手,但由于我俩都十分慎重,交替长考,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了。我发现自己有点发晕,便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想着昨晚因为过于兴奋、紧张而没有睡好,现在精力有些跟不上来,不禁暗暗着急。

此时其他几台棋有的已经结束,更多的观战者纷纷围过来看我们这盘棋。时间一长,人群越围越拢,将屋顶的灯光都遮住了。人围得虽多,但谁也不敢出声,我耳边只听得一阵阵粗重的呼吸之声,甚至有人因离我太近,鼻中呼出的热气直喷到我的脖子上。我弯腰太久了,想直起身来舒展一下,却好像碰到一堵墙,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坐在我旁边的何正华一看急眼了:“大家不要挤得太近了,影响运动员下棋!不好意思啊,请大家退后一点,退后一点。”

我直起腰来,扭动着脖子,深深吐了一口气。趁这机会,我四周打量了一眼,见周围都是些熟悉的老棋手,一个个屏住呼吸,关注地看着我,表情各异。有的担忧,有的微笑,有的人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也有的人完全被棋局所吸引,目不斜视。我收敛心神,对自己暗暗道:“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你可一定要争口气呀!”

我静静地看着棋盘,极力想找出一条正确的道路。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发现了彭国汉的一个极大的破绽。那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强压着“砰砰”的心跳,反复计算着自己的计划是否存在漏洞。经过认真的筹算,我认为自己的构思是完全成立的,但又有点担心彭国汉临场识破而悬崖勒马。我偷眼看看他,见其神态自若,显然对局势十分满意而毫无警惕,更使我坚定了信心。于是我走:炮8进5邀兑。

彭国汉在我长考的时候肯定也算到过我这样走,此时他稍一停顿,随即走:马三进五。

我断定他对局势乐观才果断跃马出击,越发使我相信他没有发现我暗藏的阴谋。我接走:炮1进5打兵攻他的中马。走这步棋的时候,我心头有如鹿撞,但表面上却极为平静,不动声色。

彭国汉不知是计,显然也对这步棋有些困惑。因为很明显红方马五进七是先手捉炮,仗有炮五进一的打,黑并不能车2退1追回。一旦黑开始应对,红方接下来的攻势就会连绵不绝了。于是他走出了致命的败着:马五进七。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蓄谋已久的计划终于实现了!由于前面我早已运筹多时,此时更不犹豫,马上走:炮8平7打车。

这一手极易忽视的叶底藏花,真是奇绝、恶绝!有如晴空霹雳,顿时令彭国汉大惊失色,令到他这样极为稳重之人,也情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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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46:01 |显示全部楼层
走出这一步,我感觉胜利已经在向我招手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点上了一根烟。

彭国汉左看右看,难以决策,不由得一张脸涨得通红。

红如车三平四躲车,则黑炮1平7连消带打,红方六路大车自塞相眼,苦于不能够走相三进一避让,此时黑2路车真的是威风凛凛;红出于同样的原因也不能够走车四退六防守——还是要丢中炮。如此一来,红方的右翼将变成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在黑棋车双炮的凌厉攻击之下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观战众人也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兴奋之下开始窃窃私语。天门领队老程伸长了脖子看着棋盘,愁眉苦脸。何正华不禁眉开眼笑,连连点头。我心里那个得意劲就别提了,只觉得飘飘欲仙,大脑一片空白。

困兽犹斗,何况彭国汉亦是名震江汉平原的一员虎将?当真是“毒蛇噬手,壮士断腕”,他当机立断,走车三平五弃车砍象,其状惨烈。

没有二话可说,我象7进5吃掉红车也自是当仁不让。

红本欲接走车六进六,但又害怕黑炮1平7,于是只得走马七退九吃掉黑炮再说。

我接走士6进5,延缓敌人的进攻速度,才能放手反扑。至此,红方大势已去。以下,彭国汉作了最后的努力,但已是力不从心了。

红方接走车六进五,我走车8进8,红车六平七,我车8平7杀相,红车七进一吃马,我车7平8,红车七平五吃象,我炮7进2叫将,红方城池失守,玉碎宫倾。彭国汉见再也无力抵抗,黯然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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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47:03 |显示全部楼层
战胜了第一劲敌,我自然是兴奋无比。我们市里观战的众位棋手也如释重负,纷纷鼓励,更让我不免有些飘飘然。虽然下午还有最后一战,但面对至今一和两负、未曾开斋的老棋手马金香,我全然没有放在心上,觉得自己拿先手,若不能够拿下此老,简直就是笑话。其他人也大抵与我持相同看法,就连平生谨慎的刘正信也未能免俗。在大家祝贺我时,我客气道:“还有最后一轮呢!”刘正信笑道:“你最后一轮对老马,我看他是天门四个里面最差的一个,肯定是手到擒来,没问题!”

体委的张主任与何正华也是喜笑颜开,不仅是因为我拿下了彭国汉,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们队目前在团体总积分上也领先天门队两个大分,除非最后一轮他们以三胜一负的大比分胜出,或者二胜二和,否则我们赢下本次对抗赛是没话说的了。老何扳着指头道:“下午贺进要是赢下老马,我们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难道剩下的三盘全输不成?”刘正信当场道:“哪有那么好的事?别人我不敢保证,就说我对彭国汉吧,趁他新败,我先手全力谋和,他要赢我只怕也是难上加难!”

我兴奋之余,还是对马金香心存几分忌惮——毕竟是遭遇战,从来没有交过手。于是问刘正信:“老马后手走什么开局?”刘正信笑道:“反正他后手就是一样:永远不变的单提马。”我一听此言,不由笑道:“什么年代了,老棋手就是不知道变通,还走这种吃亏的变化。而且,以不变应万变,不是正好让别人准备吗?”刘正信道:“你应该知道如何进攻单提马吧?”我冷笑道:“嘿嘿,这样吃亏的变化全国赛现在谁人敢下?你放心,我就用古谱上的攻法,保证叫他稀里哗拉。”刘正信也不知道什么古谱,但见我说得如此有信心,不禁也被我的乐观所感染,他大笑道:“好!假如你拿下马金香,不仅能够保证我们取得这次对抗赛的胜利,你本人也将创造四战全胜的辉煌战果!从此外面的人听到你的名字,先要畏惧三分呢!”我也洋洋得意,想到彭国汉也被自己后手漂亮地拿下,更何况是一位年过花甲、早已不复当年之勇的老迈之人呢?再说此老状态低迷,至今一壶未开,碰到我可能会未战先怯了吧?想到自己初临大战便将横扫敌阵,从此名声大振,不觉骄矜之气猛增,虽然含笑不语,但内心却颇为受用。  

下午开始了最后一轮的比赛。天门队因为形势严峻,四位棋手都有了破釜沉舟之心,每一位都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相反,我们所有人包括观战的棋友都认为稳操胜券,气氛轻松。我摆下当头炮,老马果然是以单提马应战。只是他第三回合走的是车9进1而不是车9平8,让我有点摸不着边际。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我太大意了,只是泛泛地知道一些古谱上用急冲中兵进攻单提马直车的变化,就以为自己很有办法对付单提马了。老马的单提马横车阵势我却是平生所未见,当下仍然采用冲中兵盘头马的攻法,却遭到了对手的迎头痛击。

(1)炮二平五 马2进3 (2)马二进三 马8进9 (3)车一平二 车9进1

(4)马八进七 车9平4 (5)兵五进一 ??

不明白此阵的玄机,挺中兵投其所好。正常可选择炮八进二或者兵七进一,红方先手不失。

(5)。。。。。 炮8平5 !

黑方反架中炮有力,配合肋车、右炮,使得红方的中路攻势无法开展,局面乐观。

(6)马七进五 炮2进4

我并没有觉察出自己的进攻方向有误,照样按原计划盘马中路。黑方炮2进4极其严厉,可以迅速摧毁红的连环马,反客为主。我此刻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黑方的步调,心里开始发慌起来。老马一生研习此阵,可说是颇有心得,行棋至此发现轻松反先了,不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紧张的面部表情也随之放松了。

(7)兵五进一 炮2平5

事已至此,后悔亦无济于事,我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很明显不能够兵七进一,否则车4进5,钩镰枪大破连环马。黑方立即以炮换马,再伸车凌逼,继而炮取中兵,是一整套战术组合,大占优势。

(8)马三进五 车4进5 (9)马五进四 炮5进2 (10)仕四进五 车1平2

面对黑方气势汹汹的反扑,我心里十分慌乱。这时脑子里想的不完全是棋了,充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我强作镇定,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可是划了几根火柴也没有点着。可能看出了我的紧张,老马抬起眼皮朝我看了看,嘴角似有一丝笑意。虽然他没有什么得意的神情,但敏感的我还是读出了对手眼里流露出的那种胜利者对失败者居高临下的嘲弄。我的身上像一下子被汽油点着了,浑身的血液好似要沸腾起来,懊悔、愤怒、失望和对输棋的恐惧一起涌上心头,好似百爪挠心。我睁着空洞的双眼,呆呆地望着棋盘,那棋盘上红黑双方的棋子在我眼里此刻却是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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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48:16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观战的棋友们不知何时竟然都被我们这盘棋吸引过来了。一望棋局,有的人不禁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声音虽小,但我仍然听得一清二楚。有人说这棋红方必败无疑,有人说怎么这样不堪一击,更有人言辞激烈地批评我的轻敌,一时和者甚众。我听在耳中,觉得刺耳之极,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回过头来狠狠地看了一眼。我那时的表情一定非常的狰狞,使得议论的人们一下子全部不出声了,但脸上仍然是颇不以为然。何正华见我情绪激动,忙对大家道:“请大家不要议论,别影响运动员比赛啊!要议论就到外面去议论。”

我看了何正华一眼,见他眉头深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显然对局势感到担心。我平定了一下情绪,走:

(12)炮八平九

马金香随即走:

(12)。。。。。。 车2进5

形势严峻,如果被黑再走到车2平6,恐怕这棋马上就要结束了。我无可奈何,只好走:

(13)车二进四

希望能够通过兑车来暂解燃眉之急。

马金香见我伸车邀兑,却没有选择直接兑车,他走了一步车4平7强行砍兵做杀。我也毫无别法,只能够马四退三将黑车吃掉,他再走车2平8吃车。

眼见黑方下一手有车8平7捉死马的手段,我走了马三退四防守,兼有马四进五兑掉中炮的后续着法。黑棋的中炮实在是太厉害了,好比眼中钉、肉中刺,让我不得安宁,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拔掉这颗钉子。假如马金香走车8进1控制,那我可以走车九平八亮车,主力参加战斗以后压力就会有所缓解。

考虑了一会儿,老马嘴里啧啧叹息,似乎对自己前面的走法很不满意。他摇摇头,走了车8进1封锁兵线。确实,如果黑为了控制红方出车而改为车8平2的话,我就可以马四进五兑死黑方中炮,那样就可以长舒一口气啦!

仔细回忆起来,黑棋车4平7走得比较缺乏算度。如果他直接兑车,再走车4平7叫杀,结果应该比现在要好得多,因为那时红不敢走相三进一,怕黑车7平8得马;而只能委曲求全走马二退三被黑车压住,兵线也被黑方牢牢控制,黑方的胜利应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现在由于老马选错了兑车的方式,结果为了占据兵线还多花了一手冤枉棋,使得我能够开出左车弛援主战场,虽然说局面仍然是黑方优势,却比刚才那种几乎令人绝望的情况要好多了。

于是我走:车九平八。

我关注着另外几台棋的形势,便趁着老马考虑的当口起身看了看情况。刘正信与彭国汉一局,盘面波澜不惊;张均安大战杨国富,双方对攻,难辨优劣;张金波对程华斌,程虽多一子,但金波甚有攻势,局面乐观。了解之后,我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正常发展下去,就算我败给老马,两队之间对抗的结果还不至于因此而改变,我队仍然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

老张虽然与杨国富对攻激烈,但他比赛经验何等丰富,不时看看周围几盘棋的情况来决定作战方略。此刻见我四处溜达,用眼神询问我局势如何?我苦笑摇头。老张起身走到我的棋桌边,只微一驻足,便立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抬头严厉地看着我,小声但威严地说道:“不要分心!好好下你自己的棋。”

我回到座位,老马随即落子:士6进5

补厚中路,同时看我的动向。我极想车八进七捉马,可又知道黑有炮5平3的手段,红徒劳无益;于是我走了兵七进一,首先避开黑车的追杀,也可防止黑方随时可能的平炮叫闷。老马走车8平6,捉马。

我走了马四进二反捉黑车,老马走车6退1,控马,抓兵,并伏有出将绝杀的凶着。对此我早有准备,于是接着走炮五进一,只要联起双相,局面将大大改观。

老马可能是对自己这一段的走法不太满意,不停地摇头叹息。久而久之,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我目前已经顺利地度过了难关,前景不错了!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的着法就不大理智了,总想保留一些变化,争取翻盘。其实,就目前局势而言,黑方虽然暂时攻势受阻,但其多卒的威力仍然是不容小觑的。老马见强攻不能奏效,便改弦易辙走车6平3杀兵,积累物质力量,想为残局打好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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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相三进五,老马走车3进1抓炮。

此时我还是应该走炮五进一先避一手为好,但实战中却顾忌黑的中炮威力,随手走了一手马二进三。这下可让老马高兴坏了,只见他先是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歪着头看看棋盘,脸上流露出调皮的神色。等他确认我并无埋伏,不由得喜笑颜开,拿起7路黑卒,重重地敲打在棋盘上,走卒7进1攻马胁炮!走完这一手,老马按捺不住喜悦之情,抬眼看看我的反应,然后清了清嗓子,离座起身,去看其他几台棋的形势。

其实,他这一步完全是随手了!我不禁暗暗高兴,终于盼到对方出漏洞啦!此时,我早已经想好了,马上可以走炮五进三将军,再走马三进五吃炮,这样换掉黑炮之后,虽然黑仍然多卒,但我车马炮兵种齐全,子力灵活,已可周旋。想到这里,我感觉一下子搬掉了头上的三座大山,浑身轻快了好多,看着老马悠哉游哉地在转悠,我已经迫不及待,忙叫道:“老马,走棋啦!”

老马闻声回来落座。

我这么一叫,一下吸引了好几个人又过来观战,就连老张听到我语气中的欣喜之意,知道必是棋局有了重大转机,也暂时不管自己的棋,关心地走了过来。

我洋洋得意,竟然鬼使神差地拿错了棋子,伸手先拿起了马。。。。。。

唉!事隔多年,这仍然是我最惨痛的记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我立即明白自己在头脑发热之际摸错了棋子,顿时热血上涌,浑身燥热,不知所措!那只拿起了马的右手,竟凝滞在空中,不能落下,心中的悔恨无以复加。

此时,观战众人也看出了此中奥妙,不知是谁忍不住说了一声:“怎么不打中卒?”

我脑子一片空白,也不清楚众人在说什么,只听见一阵“嗡嗡”之声。许久,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却正好看见老张威严的脸,他面色铁青,显然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嘴里嘀咕了一句:“这下的是什么棋?”摇头走开了。

我再看看老马,他已经发现自己的错误,又为我拿错棋子而感到庆幸,正后怕地连连拍着后脑勺,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我的右手仿佛变得有千斤重,竟然不争气地战抖起来;同时,我感到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那种感觉,真的是终身难忘。

良久,我才不得不面对现实,极不情愿地走:马三进五吃炮。

老马当然是走卒5进1吃马。

此时红方中炮已经陷入绝境,进退无路。要想避免失子,只能够走车八进七互捉来交换了。我心知这样交换的结果必然是简单的黑方多卒胜势残局,红棋再没能力兴风作浪了,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当我走车八进七捉马时,老马的应着体现了他的功力。他没有走我预想的车3平5,而是信心十足地走卒5进1渡河咬炮。

我的中炮已成瓮中之鳖,只好车八平七吃马;老马接走卒5进1吃炮。

我车七进二杀掉黑底象,幻想着将来能够对黑棋有所牵制。

老棋手深厚的残局功底此时体现出来了,老马毫不犹豫地直接走卒5进1破相!

我只得相七进五消灭黑卒,此卒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四步,转眼间将我的防御体系冲垮了。

老马随即走车3平1,连消带打,既顺手扫兵捉炮,又解除了红方最后可能发起的反击。棋下到这里,我的意志已经彻底被击垮,以下的着法只是见招拆招,聊作抵抗而已。

我接走炮九平六,黑马9进7;我车七退三,黑马7进5;我车七平一扫边卒,黑马5进6;我车一平四,黑卒7进1;我兵一进一,黑卒7进1。

走到这里,我心乱如麻,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便示意认输。

老马眉开眼笑,大声道:“唉呀!真是侥幸,小贺让了我一盘,也让我开和啦!”说完伸过手来,我愣愣地发呆,不知他说些什么,看见他伸过来的手,才明白是要和我握手呢。我无精打采地伸出手与老马碰了一下,虽然极力想笑笑,却实在没办法笑得出。

老马用力握住我的手,热烈地摇了几下,安慰道:“年轻人,输一盘就这样了?你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赢棋的机会啊!你不是把我们的彭大将军都给赢了吗?”

我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出对局室,心情无比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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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人不爽的事情出现了:其余的三盘对局,老张、刘正信分别跟对手战成平手;张金波却未能顶住对方的攻势,败下阵来。

这样,赛前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恰恰变成了事实:天门队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下,众志成城,力挽狂澜,打了一场极为漂亮的反击战,最终追平了比分。

面对如此戏剧性的结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天门领队程老先生笑得合不拢嘴,其他几位队员在经过激战之后也终于露出了笑容。而作为东道主的我们,那真是百感交集。张金波此次战绩不佳,四盘棋净亏两盘,自感拉了全队的后腿,推起自行车就要走,却被何正华一把揪住:“哪里去?等一下还要吃晚饭呢!”金波挣着瓮声瓮气地道:“输得一塌糊涂,还吃什么饭啊?”何正华不依:“输了连饭都不吃了?哪像个男子汉?你酒量大,还要你陪客人呢!”张金波急得甩开何正华的手:“你饶了我吧,我还要去换我老婆回家做饭呢。”何正华待要再拉他,只见老张出来帮金波打圆场道:“他是有事,你就让他走吧!不然他老婆又要骂他了!”何正华这才松手,笑道:“看你五大三粗,原来也是个怕老婆的货!”金波好不容易挣脱,憨憨一笑,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地走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体委领导的心情当然不爽。张守国副主任的笑容有点僵硬,但地主之谊还是得尽,而且还得让大家吃好喝好。于是,我们一大帮人来到了当时仙桃最好的“桃源酒家”,要了一间大包房,呼拉拉坐了两大桌。坐桌子也免不了推让一番,张主任、天门老程、张均安、向德鸣、马金香、张克勤行长、胡元发、何正华等人坐了一桌;我与刘正信、彭国汉、程华斌、杨国富几位棋手,还有几位工作人员另坐了一桌。

我紧挨着彭国汉,左手边是刘正信。棋手们坐在一起,自然免不了谈棋。座上三位客队棋手均败于我手,因此他们言语间甚为客气,除了夸奖我下得如何如何好,还不约而同地问起怎么会输给老马?而且还输得那么惨?那时我年轻气盛,早已将输棋的不快忘在脑后,闻言只是哈哈一笑,心下却大不以为然,心想:我是读书不多,不识单提马阵,才中了老马的圈套。下次如果有机会再见,定当报此一箭之仇!

宾主正在高谈阔论,菜已上桌。打头的是四冷盘,然后就是大名鼎鼎的“沔阳三蒸”,热气腾腾,令人食指大动。大家谦让一番,开始推杯换盏,渐入佳境。一会儿是这边的棋手过去给那一桌的领导敬酒,一会儿是那边的领导们过来回敬;一会是张主任代表主队讲话,一会是老程代表客队答谢,热闹非凡。我挨着个儿跟天门三位棋友碰杯,酒到杯干,以一敌三而不显下风。那三位也看出我能喝,便也殷勤劝酒。酒至酣处,彭国汉等人已经面红耳赤,我却一如平常。彭国汉大惊道:“你真是好酒量!到现在还是面不改色!”我笑道:“你有所不知,有的人沾唇就红脸,有的人醉倒了也不红脸——却不能用这个来衡量酒量大小。我是喝死也不会红脸的。”

宴席进入尾声,我和彭国汉都喝得有点多了。我向他打听天门还有哪些名手,水平怎么样?这次他们这四人是不是代表了天门的最高水平?本来是随口问一问,纯粹是出于好奇,谁知彭国汉说出一番话来,竟让我和刘正信大吃一惊,我的脸上竟感到有些发烧。

彭国汉有了一点醉意,他满脸通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小声说道:“其实啊,我们这次根本就不是代表天门。”我吃了一惊,问道:“怎么说?”彭道:“我们这四个人,都是粮食战线的。为了准备七月份在九宫山举行的全省粮食系统象棋赛,局里组织我们出来练兵的。”一席话让我又是惊讶,又是惭愧——原来人家派出来的不是全市最强的阵容,只不过是一个粮食局的代表队而已!震惊之余,想到我们市里精英尽出,却也只和人家堪堪打个平手,顿时满腔豪情尤如被他兜头一桶雪水浇下,坐在那里哑口无言。

刘正信虽然也颇为尴尬,但并不如我这般失态。他微微笑着对彭国汉说道:“你们粮食局的水平高啊!和我们市队也打平了,佩服!”天门人最为注重礼节,当下彭国汉自知失言,忙解释道:“哪里哪里!我们本是输定了的——一来是这次你们老张发挥得不够好,二来是你们最后一轮发挥失常了,我们才侥幸扳平的!你们的实力还是远在我们之上——假如是我们市里派队来,那可能大家差不多。”说罢转头看了我一眼,笑道:“贺进的棋力,实在是不应该输给老马的。赛前我们根本就没指望老马拿分,呵呵。。。。。。”

我本来就不自在,偏偏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看着大家一起朝我乐,也只好端起酒杯,苦笑着喝了一大口。

程华斌甚少发言,此时也插了一句:“幸好老马爆了个冷,不然的话,我们四个可就被你剃了光头啦!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席上众人大笑,我也乐了,跟他碰了碰杯,仰脖一饮而尽。

刘正信又道:“你们天门棋协可真重视象棋啊!七月份的省赛,四月份就组了队,还花这么多钱让你们出来练兵!真是叫人羡慕。”

彭国汉兴奋地点头道:“说起我们棋协的几位老领导,那真的是没话说!不为名,不为利,热心组织比赛,每年的团体赛、个人赛都要搞好几次,热闹得很呢!”

我不由心生向往,道:“那可真是过瘾哦!你们粮食局拿过团体冠军吧?”

程华斌道:“这两年我们连续拿了好几次团体冠军了!”神色间颇为自豪。

我感到好奇,想了解一下内情,便问道:“也是你们这四个人吗?”

彭国汉摇头道:“不是。我们城区还有一位小将,是最近几年冲上来的后起之秀,叫程明富。”说罢一转身,朝邻桌的天门领队老程努了努嘴,“就是老程的儿子,子承父业,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他可是我们团体的一员大将呢。”

我问道:“那他多大了?这次怎么没来呀?”

彭国汉道:“他可能比你要大个两、三岁吧!这次我们出来是经过选拔的,明富发挥失常,也是输给了老马,只得了第5名,就没资格出来啦。”

我笑道:“呵呵,那他比我还要不幸啊!怎么回事啊?老程是领队,也不照顾照顾自己的儿子?”

彭国汉正色道:“本来我们也有这个意思,让明富出来锻炼锻炼——培养新秀嘛!可人家老程说了,就因为是我的儿子,所以不能够照顾!谁叫他自己不争气的?棋协的每一分钱都不能乱花!”

我回头看了看老程那笑眯眯的脸,不由得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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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53:56 |显示全部楼层
那次比赛以后,我通过与外地棋手的交流,得到了很好的锻炼。由于成绩比较好,使我有了与各县市高手抗衡的信心。总结自己的输棋,发现我还有很多的布局领域没有涉及,主要还是凭借几个流行的套路在下棋。这样是不能够在重大比赛中取得好成绩的。要想进一步提高自己的水平,还得多下苦功。因此,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埋头于棋谱之中,认真地备战,准备迎接“五一”劳动节的比赛。

谁知等到了4月30号,还没有半点动静。我不免有些狐疑:难道说今年“五一”不举行比赛了吗?想起这段时间足不出户,有很久没到体委和工人俱乐部去了,于是出门去打探消息。

吃过午饭,我步出家门,走了五分钟,来到沔阳大道上。这是改革开放后修建的一条大马路,由东向西横穿整个仙桃城区。临近节日,街上热闹非凡。我站在路口,心中踌躇:往东走五分钟就是体委;往西走十分钟可到工人俱乐部。到底去哪边呢?

正在犹豫不决,忽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一人来到我身边,紧急刹车,从车上跳了下来。我回头一看,见是刘文军。这哥们不知怎地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青头黑脸,满头大汗。我乐了:“伙计,你怎么了?”

刘文军气急败坏地问道:“你知不知道比赛的事?”

我一下愣住了:“不知道啊!有比赛吗?我正准备去打听消息呢。”

刘文军道:“这是什么时候了?还等你去打听消息?我早上碰到老廖,他说在体委比赛呢!我奇怪怎么没人通知我们,就跑到你家来,你哥说你刚出门,我就顺道追过来了。”

“啊?”这下轮到我气急败坏了,“体委怎么能不通知我们呢?这是怎么搞的?”

刘文军道:“别说了,上车吧!我们现在就去体委看个究竟。”

我们来到体委大院,远远就望见体委食堂门口围着一堆人,墙上贴着两张白纸。以我的经验,那肯定是比赛的成绩表之类的东西。我惊呼道:“文军,不好了,真的有比赛呢!”

文军更不打话,发力猛踩两脚,自行车飞驰过去,停在了食堂门口。

那一堆人正在那里议论纷纷,见了我们俩,马上大声招呼。原来是廖启元、胡元发、尹业勇、谢润生等老棋手。

我跳下车,急忙抬头看墙上贴的那张纸,正是向德鸣老先生那熟悉的毛笔字,十分漂亮的隶书,写着“五一”象棋比赛成绩表,下面是参加比赛的队员名单,还将各人所属单位写得清清楚楚。看来,跟元旦节一样,这次也是团体和个人一块比赛,以个人名次决出团体名次。我急坏了,怎么没有人通知呢?这时,刘文军早已经找他们问开了:“几时开始的?怎么没人告诉我们?”

胡元发道:“我还说你们俩是不是失踪了呢,怎么你们竟然不知道比赛的事?昨天下午就开始比赛了!”  

我与刘文军面面相觑,直觉得倒霉透顶:怎么可能没人通知呢?这次错过了比赛,再想参加就还得等到国庆节——还有五个月啊!

谢润生老先生乐呵呵地调侃道:“体委最新精神:凡是上一届比赛拿了团体冠军的队,下一届不许参加。所以,这次你两个家伙就没戏啦!只能当看客了,哈哈!”

我心情不好,没有理会,拉起刘文军,直接往何正华家中跑去。

老何在家午睡,被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叫了起来。他睡眼朦胧地看着我俩,困惑不已:“我昨天还说呢,怎么你俩没有参加比赛?通知早就发到你们燃化局去了啊!”

刘文军又问一遍:“你有没有记错?是不是真的发到我们局里去了?”

何正华道:“那还能错?是我亲自送到燃化局去的!当时工会办公室没有人,我直接拿给你们何汉武局长的。”

我诧异地问道:“你也认识我们何局长吗?”

何正华笑道:“多大点官嘛!我怎么就不能认识?说起来,他跟我们还扯得上一点亲戚关系呢!”

刘文军道:“完了!你把比赛通知给了他,他才懒得管这些事呢!说不定一转眼就给扔到垃圾篓里面去了。你要是给了工会的郭主席,那郭主席肯定会通知我们的,以前都是这样。”

我想了一下,觉得文军的话很有道理,算是找到了我们未能参赛的原因。当下,我怒气填胸,不由破口大骂了一顿。

何正华皱眉道:“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家没有通知,说不定是他工作忙给忘了这事儿,也是有的。你就积点口德吧!这次比不了,还有下次,犯得着这么骂人吗?”

我还想跟他磨一磨:“老何啊,你看能不能够让我们参加比赛呀?求求你了!”

老何一瞪眼:“胡扯!比赛都下了三轮了,怎么参加?总共才打九轮。”

我连忙应道:“那不要紧啊,前面就算我们全输好了!那我们还有六盘棋可以下啊!”

老何被我逗笑了:“又不是大循环,现在是积分编排制,中途再安排你俩进去,那不全乱套了吗?不行,不行!这事没商量,别跟我在这里吵了。”

其实,我也明知道老何断然不会同意的,只不过不死心罢了。见他态度坚决,毫无通融的余地,我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当下,我悲叹一声,对文军道:“唉!我们命苦啊!算了,回去吧,我们自己杀几盘去。”

刘文军笑道:“你舍得走?既然来了,还是看看比赛吧。”

我问何正华:“这次来的人整齐不?我刚才在外面没仔细看。”

何正华道:“这次算是最不整齐的了,你们俩没有参加,张均安、张金波、刘正信、严小毛都没有参加。”

我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笑道:“我算是明白了,原来这次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呀!”

老何糊涂了:“怎么说?”

我坏笑道:“你自己报名参加比赛了吧?”

老何没弄明白,还皱着眉头望着我,刘文军却早已呵呵地笑出了声。老何看看他,又看看我,道:“笑啥?你们搞什么鬼?怎么说我是罪魁祸首?”

刘文军道:“你报名参赛,为了自己好拿冠军,就利用职权,故意不通知我们。。。。。。”

我正色道:“居心何其毒也!”

老何这才明白过来,笑着用手指着我们,道:“油嘴滑舌!我这个水平参什么赛?他们几个家里都有事,所以没来参加。”

我摇头道:“那这次的比赛还有什么意思?肯定是胡元发拿冠军了!没劲。”

何正华好像记起了什么,一掀被子,翻身坐了起来:“给你们这一闹,我倒忘了!这次比赛出现了两个后起之秀,厉害着呢!其中一个姓彭的小伙子,上午把胡元发给剁了!”

我和刘文军大感意外:“什么什么?出了后起之秀?还赢了胡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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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54:31 |显示全部楼层
我连忙问道:“哪里的人啊?以前参加过比赛吗?怎么没听说过?”

刘文军也挺紧张的:“姓彭?有多大年纪?”

对我们俩来说,这可以算得上是一条特大新闻了。为什么呢?那是因为胡元发当时是我们的一大苦手,在棋盘上不知道蹂躏了我们多少次。每次被他击败以后,我总是期待着下一次能够复仇,可再次遇上了他的时候,往往是旧仇未报,又添新恨,恨得我牙直痒痒。刘文军对胡元发的战绩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总而言之是在比赛中还没赢过。令我奇怪的是,张金波、王生祥、刘正信这几位,跟我交手成绩并不占优,但他们却不怵胡元发,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这一次比赛,能数得着的高手就只有胡元发、王生祥、尹业勇这么几位了。照我看来,胡比另两位更有冠军相,因为他比那两位要稳健得多,不太会有大起大落的情况发生。而王、尹二位则不然,他们都是攻杀型棋手,喜欢悬崖搏斗,难免输棋。现在听到有人让老胡吃了败仗,而且居然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棋手,自是大感意外。要知道,我们俩在正式比赛里还没有在老胡那里开过张呢!我决心要会一会这位人物,看看他是何方神圣,到底有几斤几两。

虽说不能参赛,但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还是觉得不虚此行。当下,我和刘文军摩拳擦掌,一定要去会一会这位姓彭的年轻人。

何正华笑道:“你们急什么?除了这个小彭以外,还有一个三医院的小伙子,名字叫韩华——我认识他父亲,也下得不错呢!昨天第一轮就赢了王生祥,到目前好像是两胜一负吧。”

我兴奋不已,叫道:“呵呵!才几天时间?就冒出了这么多人物?好!好!一起会一会。”说罢,拉着文军就走。

何正华在后边叫着:“唉!你们别走那么快,等我起床啊!”

文军笑道:“谁等你?你自己快点来吧。”

我俩兴冲冲地来到赛场,这时离比赛时间还早,屋子里只有胡元发、王生祥、尹业勇、廖启元、胡德章、谢润生等几人。我走到胡元发面前,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呵呵,胡经理,上午给别人修理了?”

胡元发也呵呵笑着,脸上有一丝尴尬:“是,上午输给了棉纺厂的一个伢,”转头问尹业勇,“是你们一个单位的吧?”

老尹面有得色:“是!既是同事,也是同乡——他是我们老家胡场镇的,今年刚满十八岁。”

我一听,比我还小一岁呢!连忙问老尹:“叫什么名字?”

老尹道:“彭章兵,文章的章。”

王生祥乐呵呵地调侃胡元发:“胡鬼胡今天上午输得面红耳赤!我的天啦,被那小伙子按着打,全盘动都不能动!哈哈哈哈。。。。。。”

胡元发脸一红,笑道:“你呢?你第一盘还不是输给那个叫韩华的伢了?输得也不好看吧?老将爬到三层楼上去玩了一大圈!”

王生祥哈哈大笑,显得很是开心:“我那是和他对杀!他的家里也不照样被老王拆得像荒货摊子?你呢?吃了别人一个马,结果两个相都被别人破了,那个架子丑得要命,完全是一路挨打!”

胡元发虽然跟王生祥打嘴仗,但他是直爽、磊落之人,坦率承认道:“是!那个小彭是下得好!来来来,我把那盘棋摆给你们看一下。”说着,就在棋桌上摆开阵式,从头复盘。

原来,那盘棋是胡元发执先,他以飞相局起手,对方还以左中炮,开局大家都走得不够严谨。至中局时,黑方冲起中卒,盘头马如影随形,取得反先之势;胡元发没能及时兑子消势,让黑棋抓住战机弃马博取双相,车双炮攻势如潮,最后一气呵成杀局。

我看了这盘棋,觉得黑方的着法充满了灵气——相持时阴柔诡秘,密云不雨;一有战机,则动如脱兔。行棋果断,攻杀水平一流,棋风潇洒,实在是一位劲敌。但通过这盘棋我也看出,对方的布局水平还很欠缺,颇多疑问手。若是和我过招的话,我还是有信心战而胜之的。

我们仙桃的老一辈棋手都不大讲究布局,即使是复盘总结,也是飞快地将布局摆完,然后热烈地讨论中局的某步得失。在我看来,中局时的具体着法固然重要,但如果开局吃了大亏,在落后的局面下你怎能走出绝对的好棋呢?所以,我觉得他们的做法未免有些本末倒置。当下,大家又围绕着中局的战斗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我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何正华从家里过来,也加入了讨论的行列。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我说道:“等一下这个小彭来了,你和他下一盘?”

我微微一笑:“好啊,我给老胡报仇。”

刘文军道:“还用得着你出手?等一会我来!我要是输了你再上。”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议论,老尹忽然指着门外说道:“来了!”

这一下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目光,胡元发一看,也笑着说道:“是小彭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彭章兵,当时的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

他从门外走进赛场,给人的感觉好像他的头顶一不小心就会碰到门框。我在心里想道:好一条大汉!大约能有一米八三?后来我才明白,他其实没有那么高,只是因为他的头发是那种自然卷曲的,所以显得比实际的身高更高一些。本来,像他这样的高度,理应是浓眉大眼再配上一副虬髯才够威猛,可他的五官却并不如此:淡淡的眉毛,细细的小眯缝眼,一笑起来那眼睛几乎就只剩下一条缝,脸上也不平坦,坑坑洼洼的,光溜溜的下巴,没有胡子,嘴里两排牙齿也是参差不齐,黄黑相间的,一看就给我一样是个烟鬼。这小子眼睛近视却又不戴眼镜,看人要皱起眉头,但很快就会舒展开来,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迈动两条长腿,轻飘飘地走了过来,笑眯眯地和老尹打招呼,同时用他那一双小眯缝眼打量着我和刘文军。

老尹笑道:“章兵,这是仙桃的年轻棋手。这是贺进,这是刘文军,你听说过的。”

章兵连连点头:“听说过,听说过。”说着笑吟吟地朝我们颔首致意,却并不伸出手来与我们握手。若是黄少华,肯定马上伸手过来紧紧相握,还要说些彼此仰慕的话——我内心是颇反感这些俗套的。想到这里,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胡元发说道:“小彭,我们正在说你,你就来了。刚才他们看了你赢我的那盘棋,觉得你的棋下得很好!”

彭章兵微笑道:“下得好个鬼呀!我那盘是您让我的,运气好倒是真的。”

刘文军对彭章兵道:“来,我们下一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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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23:55:47 |显示全部楼层
彭章兵听了,笑道:“我哪里是你们的对手?下不过,下不过。”

老尹劝道:“你就跟他们下两盘,交流一下嘛!”胡元发也帮腔道:“小彭,你们年轻人应该多交流一下,互相学习才能提高嘛!”

彭章兵看着我和刘文军,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但就是摇头,不愿意下棋。

刘文军看他一脸坏笑,心里有气:“你如果要带点彩,也可以!”

我也有些不耐烦了,没好气道:“下盘棋嘛,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

胡元发连拉带推地把彭章兵按到座位上,道:“年轻人,怎么这么不爽快?下一盘吧,就一盘。”

彭章兵还有些犹豫,老尹劝道:“你就下一盘吧!这么多人劝。”

章兵点点头,道:“那就下一盘。”

刘文军示意让彭章兵先行,章兵也不多谦让,拿起棋子走了个中炮。

这盘棋一点也不精彩,甚至可以说下得很烂。

彭章兵反应敏捷,落子很快;文军走棋本来不慢,此刻为了不在气势上先输一筹,更是走子如飞。双方你来我往,很快走成中炮过河车对屏风马右横车的阵势。章兵可能不识此阵,跃马河头被文军平车一捉,立成黑方反先之局。走完这步棋,刘文军扭头朝我看了一眼,我会心一笑。原来,在以前我们曾经在一起研究过这个布局,发现走到这里无论怎样变化都已是黑方满意的局面,其中更有许多暗礁险滩等着红方上当。

彭章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眼皮不抬,眉毛未动,但已将我和刘文军的无声交流看在眼里。他摸出一包香烟,是当时市场上能买到的最好的烟——云南的“画苑”,先递给文军一根,文军犹豫了一下,接在手中;章兵又递给我一根,我毫不犹豫地拿过来叼在嘴里点上了。然后章兵给围观者一人一根,除了胡元发不抽烟摇手拒绝,其他人都接过来点着了。轮到彭章兵的时候,烟盒恰好空了。我看他笑眯眯地打了这一梭子,觉得这小子很大气,不由对他生出几分好感,便摸出自己的烟,递了一根过去。

章兵此时正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包“画苑”,看我递给他烟,笑笑说道:“我这里还有呢,一天得抽好几包。”但还是把我的烟接了过去,划了一根火柴点着了。

接下来,刘文军轻车熟路,在反先后走得比较紧;章兵由于布局吃了亏,好像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也没有去凝神长考,结果越走越被动,二十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当盘面已是举步维艰,彭章兵不愿意受折磨,爽快地认输了。

文军似乎很在意这盘棋的输赢,一直绷着脸。直到章兵认输,他才松弛下来,脸上有了笑意。

彭章兵下棋的时候表情正经,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神情是装出来的。他给人的感觉是,浑身上下、举手投足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懒。在他笑起来的时候,有极强的感染力,有些天真无邪,也有些狡猾,还有些玩世不恭的嘲弄。

我喜欢观察别人的表情并分析其性格,彭章兵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甚至觉得,这个人在很多方面和我有相似之处。他那种满不在乎的性格很对我的脾胃。

这盘棋下完以后,大家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热烈的讨论。彭章兵比较安静,很少说话,似乎根本不在乎此局输赢。我听大家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地方纠缠不清,多是研究战术,而没有从战略的高度去看问题,忍不住要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就提出在开局阶段应该怎么怎么下。我说出自己的看法之后,众人看了我在棋盘上摆出的变化,颇有些不以为然。老尹第一个说道:“这与胜负无关,如果这样下的话,那就是另外一盘棋了。”胡元发也道:“有道理是有道理,但输棋的原因恐怕是在后面吧?”于是大家又开始探讨后面那些具体的中局变化。

我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但内心很不服气,觉得他们太不注重棋艺理论了。出于对老棋手的尊重,我没有吭声,但我认为要想长棋的话,光是研究一些具体的攻防战术是不够的,更要研究布局的理论,否则就会在高手面前不堪一击。这种思想一直伴随着我的象棋生涯,以至于我后来研究布局飞刀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当然,也使我的中残功夫一直未臻一流。在后来的很多重大比赛中,我多次在优势局面下饮恨,不能不说是年轻时只注重布局而埋下的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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