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日记(车市版)
本帖最后由 Jhony 于 2016-7-10 12:19 编辑 <br /><br />某君昆仲，今隐其名，皆余昔日在车市之良友；分隔月余，消息渐阙。日前偶闻其一跳槽；适往他店，驱车往访，则有幸得见，言吾消息迅速。劳君远道来视，然已安定，任该店要职矣。因大笑，出示日记二册，谓可见当日跳槽之原由，不妨献诸旧友。持归阅一过，知所患盖"犹疑狂"之类。语颇错杂无伦次，又多荒唐之言；亦不著月日，惟墨色字体不一，知非一时所书。间亦有略具联络者，今撮录一篇，以供车市评论研究。记中语误，一字不易；惟人名虽皆车市人，不为世间所知，无关大体，然亦悉易去。至于书名，则本人愈后所题，不复改也。05年一月十一日识。本帖最后由 Jhony 于 2016-7-10 12:19 编辑 <br /><br />一
今天上午，很好的阳光。
我未售车，已有半月；今天略有成效，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半个多月，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那老板的小姨子，何以看我两眼呢？
我怕得有理。
本帖最后由 Jhony 于 2016-7-10 12:19 编辑 <br /><br />二
今天全没阳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敲着键盘，赵君的眼色便怪：似乎有话语告诉我，似乎想提醒我。还有三四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我，张着嘴，对我笑了一笑；我便从头直冷到脚根，晓得他们都已知道一些状况了。
我可不怕，仍旧敲我的键盘。前面一伙新来的同事，也在那里议论我；眼色也同赵贵翁一样，脸色也铁青。我想我同新来的有什么仇，他也这样。忍不住大声说，"你告诉我！"他们可就不再笑了。
我想：我同赵贵翁有什么仇，同在一个办公室的人又有什么仇；只有一个月以前，把一个业务员的单子批了一通，业务员很不高兴。赵贵翁虽然不属一个部门，一定也听到风声，代抱不平；约定不相干的人，同我作冤对。但是新来的人呢？那时候，他们还没有上岗，何以今天也睁着怪眼睛，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这真教我怕，教我纳罕而且伤心。
我明白了。这是他们娘老子教的！
本帖最后由 Jhony 于 2016-7-10 12:19 编辑 <br /><br /> 三
晚上总是睡不着。凡事须得研究，才会明白。
他们--也有给老板训斥过的，也有给客户嘟囔过的，也有被老板的小姨子白过眼的，也有被房东整天催着交房租的；他们那时候的脸色，全没有昨天这么怕，也没有这么凶。
最奇怪的是昨天来挑车的那个女人，骂她老公，嘴里说道，"哪个店不能去，偏偏要来这个破店！"她眼睛却看着我。我出了一惊，遮掩不住；那另外看车的青面獠牙的一伙人，便都哄笑起来。陈老五赶上前，硬把我拖回办公室了。
拖我回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人都装作不认识我；他们的脸色，也全同别人一样。坐在桌前，便狠命的敲着电脑的键盘，宛然是关了一只鸡鸭。这一件事，越教我猜不出底细。
前几天，卖东风雪铁龙的一个哥们跑来对我说，他们公司的老板，准备甩手不干了；厂家的几个人来给他软硬相加，说要是继续卖车，就给个多大的空间和好处，如果要是不卖，就自己看着办吧。我插了一句嘴，不卖便不卖呗，他和我的同时便都看我几眼。今天才晓得他们的眼光，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样。
想起来，我从顶上直冷到脚跟。
他们会甩手，就未必我们不会甩手。
你看那女人"哪个店不能去"的话，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和前天哥们的话，明明是暗号。我看出他话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他们的牙齿，全是白厉厉的排着，这就是心怀叵测的家伙。
照我自己想，虽然不是恶人，自从批了业务员的单子，可就难说了。他们似乎别有心思，我全猜不出。况且他们一翻脸，便说人是恶人。我还记得老师教我做论，无论怎样好人，翻他几句，他便打上几个圈；原谅坏人几句，他便说"翻天妙手，与众不同"。我那里猜得到他们的心思，究竟怎样；况且是要不干的时候。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现在车市中的经销商退出不干，我也还听说，可是不甚清楚。我上网一查，这时间都很早了，整整齐齐的每叶上都写着"降价、回报、促销"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网站都写着两个字是"低迷"！
媒体写着这许多字，哥们说了这许多话，却都笑吟吟的睁着怪眼看我。
我也是卖车，他们想要看我的笑话了！
本帖最后由 Jhony 于 2016-7-10 12:19 编辑 <br /><br />四
早上，我看了一会儿业务员的业务报告单。中午很快就到，去食堂吃饭，一碗菜，一碗蒸鱼；这鱼的眼睛，白而且硬，张着嘴， 同那一伙人的看我的眼光一样。吃了几筷，滑溜溜的不知是什么味道，便把他兜肚连肠的吐出。
我紧刨了几口饭，便像逃了似的出了食堂。我闷得慌，想到别的店里走走。老板的小姨子不答应，完了；停一会，女人便对我说，你去吧。
我也不动，研究他们如何摆布我；知道他们一定不肯放松。果然！女人引了一个小男孩，慢慢走来；他满眼迷茫，怕我看出，只是低头向着地，从眼镜横边暗暗看我。女人说，"这个月你的部门业绩仿佛很好。"我说"是的。"女人说，"今天这个小何是新到你们销售部的，给你做个帮手。"我说"可以！"其实我岂不知道这是准备来替换我的。无非借了帮我这名目，暗地里监视我：因这功劳，也可讨好那女人。我也不怕；虽然不舒服，胆子却比他们还壮。冷冷的笑笑，看他如何说。小男孩坐着，眼睛茫然，约莫好一会；眼睛好似漏了一点光说，"请多多指教，经理。"
请多多指教！指教完了，他们是自然可以替代我；我有什么好处，怎么会"好了"？他们这群人，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又是鬼鬼祟祟，想法子遮掩，不敢直截下手，真要令我笑死。我忍不住，便放声大笑起来，十分快活。自己晓得这笑声里面，有的是义勇和正气。女人和那小孩子，都失了色，被我这勇气正气镇压住了。
但是我有勇气，他们便越想找我麻烦，沾光一点这勇气。小孩子跨出门，走不多远，便低声对女人说道，"他怎么这样！"女人的声音我听的不太清楚。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话，或者是低声传授什么机宜。这一件小事情，虽似意外，也在意中：合伙整我的人， 头头就是那女人--老板的小姨子！
整我的是老板的小姨子！
我是看不惯她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想指手画脚！
我是公司里唯一一个敢于直面对抗她的人，我也会最惨！
哎，只能怪自己，没有记住父母的话！
老板，是怕老婆的，也没有办法！
本帖最后由 Jhony 于 2016-7-10 12:19 编辑 <br /><br /> 五
这几天是退一步想：假使那小孩子不是派来监视我的，真是给我安排的助手，也仍然是女人的人。反正现在的销售业绩不是很好，即使是市场的原因，可总是归到我这个销售经理的身上了吧，所以这也不足为怪了。
至于老板的小姨子，也毫不冤枉他。她对我讲话时候，亲口说过如果业绩不好就要换人；又一回偶然议论起一个不好的人，她便说不但该辞退，还连工资都不发。我那时也刚到公司不长时间，不知个中关系，心跳了好半天。前天哥们来说不干了的事，她也毫不奇怪，不住的点头。可见心思是同从前一样狠。既然可以"连工资都不发"，便什么都易得，什么人都可开除。我从前单听她讲道理，也胡涂过去；现在晓得她讲道理的时候，不但唇边还抹着假惺的微笑，而且心里满装着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开除的意思。
本帖最后由 Jhony 于 2016-7-10 12:19 编辑 <br /><br />六
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本帖最后由 Jhony 于 2016-7-10 12:19 编辑 <br /><br />七
我晓得他们的方法，直接开除了，是不肯的，而且也不敢，怕有祸祟。所以他们大家连络，布满了罗网，逼我辞职。试看前几天同事的样子，和这几天女人的作为，便足可悟出八九分了。最好是什么工资也不拿，留下客户资料和关系，自己赶快滚蛋；他们没有开除我的说法，又偿了心愿，自然都欢天喜地的发出一种呜呜咽咽的笑声。否则惊吓忧愁死了，虽则略瘦，也还可以首肯几下。他们是只会议论热门的！--记得听人说过，我们公司里那个女人很难对付，得罪了她，肯定是死定。完了，我何止是得罪了她，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恨不得要掐死她，快意！她是老板的小姨子，小姨子者，老板夫人的妹妹，还有什么话说！ 最可怜的是我的老板，他也是人，也是很善良；只是怕老婆，往往耳朵根软。当初让我过来的时候，是一片诚恳，现在，他也没有办法，毕竟，车市的低迷，他也焦头烂额，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诅咒那个女人。
本帖最后由 Jhony 于 2016-7-10 12:19 编辑 <br /><br />八
其实这种道理，到了现在，他们也该早已懂得，……
忽然来了一个人；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相貌是不很看得清楚，满面笑容，对了我点头，他的笑也不像真笑。我便问他，“先生是来看车的么？”他仍然笑着说，“不看车，我是XXX报社的，只是想来问问现在是否有广告计划。”我立刻就晓得，他又是一类人，不过这类人还是比较好的，至少不会问我什么；便自勇气百倍，偏要问他。
“什么？”其实他已经告诉我了，我至今也不曾记得。
他还是告诉我一遍，我还是不曾记得，只记得折扣很高。
天气是好，太阳也很亮了。可是车不好卖，好不容易有个不相干的人聊天。
他不以为然了。看出我没有广告计划的意思，不过还是很耐心的。
“现在的优惠幅度很大吗？！”
“很大……”
“很大？可是现在我们的车卖的不好，厂家也没有支持啊，没钱！”
他便变了脸，铁一般青。睁着眼说，“你们不做广告，可是没有宣传……”
“有啊，我在网上做的。”
“我认为报纸的受众群更直接啊！”他很执卓。
我没有办法，其实我知道现在做广告也是必须的，但缺少的就是资金，因为没有钱，所以广告是轻易不做的。我只好告诉他，我再考虑考虑。
他便以回扣引诱我。
回扣，我自然是不会的。
再说，有老板的小姨子对我防备的紧，怎么可能呢？
于是，我借口说忙，便打发了小伙子。
本帖最后由 Jhony 于 2016-7-10 12:20 编辑 <br /><br />九
自己想辞职，又怕被别人炒了，都用着疑心极深的眼光，面面相觑。……
去了这心思，放心做事走路吃饭睡觉，何等舒服。这只是一条门槛，一个关头。他们可是老板、小姨子、本家兄弟朋友师生仇敌和各不相识的人，都结成一伙，互相劝勉，互相牵掣，死也不肯跨过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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